水清桦坐上马车时依然在想,上一世自己没有来过陈家,那么五粒雪莲丹就会留在陈家,当唐赋来求药时,以陈家夫妇的善良和慷慨,很有可能把整瓶都给到她。所以她的夫君又撑了那么多年。
等等。如果两年服用一粒,唐赋夫君去世的时候,五粒雪莲丹,还会剩下一粒。
水清桦脑子里有根弦猛地绷紧了。她大声命令车夫:“掉头,回陈宅!”
车夫愣了一下,但没含糊,立刻掉转马头,重又向陈宅驶去。
一路快马加鞭,到达陈宅时,水清桦顾不得仪态,大步从马车上跳下,急匆匆往内宅奔去。陈家下人看到一贯稳重的水娘子面色焦急,步履匆匆,顺滑的头发毛糙乱飞,纷纷惊讶驻足。她毫不理会这些,一路来到主院,冲到陈老夫人面前。
陈老夫人见她去而又返,惊诧无比,急忙问:“水丫头,出什么事了?”
水清桦气喘吁吁,按住胸口,努力平复了呼吸,才开口问陈老夫人:“老夫人,若当初我不寻陈名医诊治,任由病情发展,到七八年之后,会如何?”
陈老夫人凝神思索,过了几息才说:“你的病是气血耗损,伤了根本,若不及时救治,天长日久,就会油尽灯枯。”
“若七八年后,我生命垂危,那时可有办法救治?”
陈老夫人这次思索了更长时间,她眉头紧皱,眼中有哀戚之色,良久才道:“很难。如果有雪莲丹,或许可以暂时吊住性命,再请老头子出手,针灸加下猛药,先把人抢回来,再细细调理三年五载,可能还有一线生机。但这一切都是假设,我们医者不会去做这样的假设,实际情况很可能并没有这么乐观。”
水清桦已经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她心绪澎拜,呼吸急促,身子微微颤抖,双手紧握成拳头,眼神闪烁不定。陈老夫人惊愕极了,一眼看出她这是情绪太过激动所致,为防止她迷失心窍、血不归经,当即抽出银针,连刺她太冲、百会、内关、神门、膻中五大穴位,同时推宫过血。
一番诊治后,水清桦歇息片刻,脸色终于恢复了正常。
陈老夫人关切地问:“水丫头,发生什么事了,你谨慎沉稳,不是天大的事你不会这样!”
水清桦眼泛泪花:“老夫人,多谢你又救了我,这件事我暂时不能说,请您原谅。”
陈老夫人最是通情达理,点点头:“不想说便不说,但凡事要冷静,万不可太过激动。”
陈老夫人遣人一直送水清桦出了陈宅。重新坐回马车,在无人的车厢里,水清桦再也忍耐不住,捂着嘴哭出了声。
她终于明白,上一世,在她生命垂危之时,季子墨为什么没有陪伴在她身边,反而去了谢家。以这一年半的观察,她确信季子墨对唐赋并无情意。她也信得过他的人品,他不是在妻子临终之时,还会与其他女子纠缠不清的那种人。那么能引他丢下妻子去谢宅的,只会是一个原因,雪莲丹。
一定有人告诉季子墨,雪莲丹可以救他妻子的命,而谢家就有雪莲丹。那么当季子墨到了谢家,又会发生什么呢?雪莲丹自然不会白给,谢家会提的条件,无非就是两家联姻。
季子墨会面临两个选择:接受雪莲丹,但要休妻另娶,背信弃义;拒绝雪莲丹,看着妻子失救而死,终生遭受良心的折磨。
季子墨那时不会知道,他的妻子,还没有等到他做出选择,就已经死了。
如果季子墨同意休妻另娶,拿到雪莲丹,回到季家,发现妻子已死,他对谢家的承诺,是履行还是不履行?以他的高傲,必不甘心受人胁迫,他娶了唐赋,是钝刀子割肉;他不娶唐赋,是毁约弃诺的小人。
如果季子墨拒绝了雪莲丹,回到季家,发现妻子已死,他会不会痛恨自己为什么不答应谢家,早点拿到雪莲丹?
无论怎么选,都是死局。在外有人以雪莲丹引诱季子墨入局,在内有人散播流言致水清桦心死,将他们夫妻二人一起逼入绝境。水清桦死了,季子墨即使活着,也只是个活死人。
还有他们的三个女儿……水清桦甚至不敢去想三个女儿最后的下场。
她心中燃起万丈怒火。她重生以来,对间接造成她上一世悲剧的人,有怀疑,有厌恶,有疏远,但并没有真正的恨,因为她是病死的。即使谈梅雪克扣了她的份例,即使唐赋想要嫁进季家,都不是直接导致她死亡的原因。这些人中间,她反而对季子墨心存怨恨,因为他是她的枕边人,是她最爱的人,他的不出现造成了对她的最后一击,即使重生,也终不能原谅。
何其可笑!
这一刻,她无比思念季子墨,真想在他怀中放声大哭,把重生前后这一年多的孤独、委屈、压抑、失望全部痛痛快快地哭出来!待他回来,她一定要把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诉他,今生,他们会披荆斩棘,携手到底,前世,欠他们的,一样一样,他们也必须联手讨回来!
是谁告诉季子墨雪莲丹可以救妻,是谁逼迫他在接受和拒绝中做出选择,是谁在她耳边散布流言,她都要一一查清。到目前为止,她只能断定,谈梅雪和唐赋一定都脱不开干系,至于有没有其他人推波助澜,她很有耐心,总有一天会水落石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