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隔快一年,水清桦再次约王掌柜和叶锦城到茗乡相见。
依然是僻静清幽、雕梁画栋的小楼,踏入楼中的人却是不同了。彼时她需要千方百计展示自己的价值,今天,她却是要待价而沽。
水清桦到的时候,叶锦城已经在了。他发现,水清桦又有些不同了。二人见面次数不多,但每次见她,她似乎就更舒展、更自信一些。今日她衣着寻常,未做特别装扮,不像上次谈判时那么隆重,但气势反而更足了,眉宇间属于后宅妇人的温婉又淡去了一些,浑身上下透出一股飒爽果决。看来,孟绣娘的事并没有打击到她。
叶锦城问水清桦:“水东家今日约我们来所为何事?”
水清桦莞尔一笑:“要钱。”
“我的钱可不好要。”叶锦城哈哈一笑。
水清桦并不答话,看似信心满满的样子。
王掌柜迈着四平八稳的步子来了,笑嘻嘻地对二人说:“抱歉,人老了,走路慢,见谅!”
水清桦悄悄翻了个白眼,谁不知道你坐马车来的。
三人围桌坐定。两只狐狸对水清桦今日的来意都猜到一些,无非是求他们伸出援手,拉水绣坊一把。作为股东,拉一把自是应该的,不过也要看水清桦能给出什么,赔本的买卖谁也不会做。
但是,水清桦最擅长的,就是不按套路出牌。
“王掌柜,丝忆坊在鄂城经营多年,虽然做了老大,但一直龟缩在鄂城出不去,问题在哪里?”水清桦先向王掌柜发问。
王掌柜着实愣住了。这不对啊,水娘子不是来要钱的吗,怎么拷问起自己来了,谁是谁的股东?
“叶东家,楚绣阁有百年基业,在鄂城却打不过丝忆坊,症结又在哪里?”
叶锦城的脸也绿了。哪壶不开提哪壶,水娘子今天是不是吃错药了,当面来下生意伙伴的脸子。
见二人都不说话,瞪着自己的眼神颇为不善,水清桦笑得无辜而纯善:“我最近在研究这个问题,有些心得,姑妄言之,说得不对二位可一笑了之。”
“鄂城丝忆坊几乎完全照搬江南丝忆坊,从原材料,技艺,到店铺经营都一摸一样。江南丝织业发达,历史悠久,各方面水平高超,压住本地绣坊并不出奇。但这么多年,丝忆坊基本没有做任何迎合本地市场的调整,苏绣孤掌难鸣,否则也不会扶持水绣坊了。”水清桦立在窗前侃侃而谈,江风从窗外吹进来,拂动着她的发丝和衣袖,飘飘欲仙,似乎下一刻就要乘风归去。
“再说楚绣阁,”水清桦又看向叶锦城,“叶东家不缺钱,不缺人脉,也不缺技艺高明的绣娘,为什么楚绣阁还是走了下坡路,一样的问题,没有推陈出新的能力,一直在吃老本。”
水清桦仿佛没有看到叶王二人难看的脸色,扬起唇角:“所以,二位最需要的,就是创新能力。正好,现在我手里有一份可以帮助所有绣坊提高绣品表现力的方案,因为我们的合作关系,我愿意优先分享给丝忆坊和楚绣阁,就看二位感不感兴趣。”
王掌柜眼睛变得深邃,内有亮光不易察觉地闪了闪。叶锦城双臂交叠,背部向后倚靠在椅子上,眼睛紧盯着水清桦说:“水东家不妨说来听听。”
水清桦不紧不慢地把对丝线进行深度辟丝和染色的想法说了出来,隐去当中的关键步骤,只是形容了大致做法和可以达到的效果。说完,眼看二人的神情似乎都有松动,她又加了把柴:“王掌柜,这么多年你都派人去江南学技艺,这次技艺升级若是做成了,就可以让江南派人来鄂城学技艺,到那时,相信沈家对你的考评一定能上几个台阶。”
说了这么多,都没有这句话直击王掌柜的内心。一个江南人,守在鄂城这么多年,他自认兢兢业业勤勤恳恳,但鄂城丝忆坊在丝忆坊的庞大网络中,只是普普通通的一家,他也就是个中规中矩的掌柜。若能做到反向输出技艺,那他就能够脱颖而出,进入江南总部指日可待。
“叶东家,你心心念念的,就是将没落的楚绣发扬光大,让它能够和其他名绣并驾齐驱。恕我直言,楚绣如果像现在这样经营下去,只会日薄西山。用了我的新丝线方案,楚绣色彩会更加瑰丽和细腻,富有变化和立体感。不信你可以试试。”水清桦又来鼓动叶锦城。
叶锦城感到不可思议。第一次见这个小妇人时,她还唯唯诺诺,自己站起来她都吓得后退半步,全程被自己牵着鼻子走,现在却能掐住自己的七寸来打了。今日她只字不提水绣坊的困境,倒像是专门给王掌柜和自己送福利。
叶锦城玩味地看着水清桦,这才大半年时间,她的成长速度简直惊人,不仅在技艺上一直有想法,生意场上洞悉人心的能力也是一日千里。要是再给她三年五载,不知道她会发展成什么样子,到时自己还有没有资格坐在这张桌子上?他觉得这件事非常有意思,投资一家绣坊,不如投资一个人。
水清桦见二人还是不说话,她也不急,慢慢坐下来,给三人各斟了一杯茶。“王掌柜,叶东家,你们当初入股水绣坊的时候,水绣坊除了一个自然绣什么都没有。但现在,我们有发绣,自然绣,江绣,又有了新丝线方案。和水绣坊合作,就意味着不断有新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