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夏府城。
黄府中宾客盈门,往来寒暄,觥筹交错,好不热闹。
唐灏坐在宾客之中,推杯换盏地应付着,盘算再过一刻就找个机会溜走。
此时,主桌上爆发出一阵叫好声,引得众人皆伸长脖子去看。有好事者大喊:“什么好东西,黄大人可别藏私,给大家一起开开眼界啊!”
黄大人今天喝了不少,满面红光,被起哄几声后,让随从抱着一架绣屏走到厅堂正中,不无得色地说:“家中小辈淘回来的,大家一起品鉴品鉴。”
众人先是不解,绣屏是闺阁之物,如何能登大雅之堂?但刹那间,厅堂静了下来。众人皆感呼吸凝滞了一瞬,奔马身上那股雄性的力量、睥睨的傲气,无不令人感到震撼。“妙极!妙极啊!”有人高呼。
唐灏呆若木鸡。那幅图样,分明就是季子墨的《奔马图》,他每天都盯着看,画都快被他盯出两个洞了,他能不知道?季子墨那样宝贝他的画,不卖也不给人看,是谁偷偷绣了这样一个屏风?如果不是绣下来需要至少一年时间,他都要怀疑有人从他这里把画偷走了。
不行,他得快点告诉季子墨!
唐灏招来小厮,让他悄悄找黄家下人打听绣屏的来路,自己找了个借口从寿宴上一溜烟跑了。
跳上马急匆匆往玉泉镇赶。到了镇上,边走边打听季宅所在。一不留神,马蹄差点踩到一个姑娘。姑娘惊呼一声,趔趄两下摔倒在地。他急忙下马,也不敢去扶,只能远远地问,姑娘可还好?
那姑娘挣扎着爬起来,头发歪了,衣服擦破了,包袱散开了,手掌上流着血,好不狼狈。唐灏掏出一小粒银锭,递过去说:“是我的不是,这些银子给姑娘压惊、治伤,我还需赶到季宅,就不耽误姑娘了。”
姑娘不客气地收了银子,一双水灵灵的杏眼看着他说:“去季宅,我可以给你带路,不过你得把马让给我骑。”
唐灏愣住了,却见那姑娘一瘸一拐地朝马走去。唐灏忙道:“姑娘,这马认人,你恐怕骑不了。”
“这不还有你吗,你可以牵马。”姑娘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
唐灏目瞪口呆,想他堂堂唐家公子,几时做过给人牵马的事?但看那姑娘确实伤得走不了路,便忍着气,说声得罪了,把她一把推上马去,牵着马就走。
一路上,除了指方向,二人一个字都不说。
在沉默中走了不久,便到了季宅门外。唐灏上前敲门,守门的小子一见姑娘就笑了:“五姑娘来了,三爷交代过,五姑娘自去找三太太便可。”
姑娘一瘸一拐地走了。
唐灏这才知道,这姑娘是季子墨的小姨子。看她年纪大约十六七,长得倒是娇俏可人,就是这性子真是一言难尽!
报了自己的名号,看门小子把他引到季子墨的书房里。
季子墨正在作画。唐灏风风火火冲上去大喊:“子墨哥,出事了!”
不等季子墨反应过来,他便滔滔不绝把寿宴上的事说了出来。
“子墨哥,你要当心,你身边有内贼!”唐灏义愤填膺。
季子墨蹙起眉头。这件事打乱了他的计划,他本打算找个最佳时机,让《奔马图》现于人前,达到一鸣惊人的效果,让自己的文名更上层楼。绣屏的出现,令他很多后续安排都落了空。
送走唐灏,季子墨不自觉用手指轻轻敲击着桌子,陷入沉思。《奔马图》是他最珍视的作品,从不轻易给人看,除了清桦。去年清桦打扫书房时,看着这幅画径直入了神。后来就提出,把画搬到她卧房观赏一阵子。清桦是他的妻子,理应受到尊重和信任,虽然有些不舍,他还是答应了。清桦很爱惜这画,过了大半年才还回来,丝毫无损。
清桦擅女红,他是知道的。他和孩子贴身的衣物,都是清桦亲手所做,不过他没见过清桦绣特别复杂的纹样。那副奔马图杂糅了不同流派的画技,不是一般人绣得出的,原来她的绣艺竟这样好?如果是她所绣,为什么要卖出去呢?她不会不知道,季家虽式微,世家的规矩和架子多少还在,闺阁之物流落在外终究不妥。
诸多疑团,堵在季子墨心里,他再次发现,他其实一点都不了解自己的妻子。他想去问个究竟,但想到清桦还在月子里,只能暂时把各种疑问都按捺下来,一幅奔马图罢了,用不了奔马图,他便画山居图、花鸟图,只要技艺够高,总有出头之日。
因为吃药,水清桦无法喂奶,禀过婆母后,托琴心聘来一个乳母。水清桦每天只管睡得饱饱的,上好的补品滋养着,调理的药剂一天三顿,喝得一滴不剩。出月子时,她蜡黄的脸色大有改善,身体也丰腴了一些,透出少妇特有的妩媚。
薇儿满月,季家没有大办,只是自家人吃个团圆饭。这也是水清桦重生后第一次见到季家其他人。
季子轩,季家当家人,比季子墨大了十几岁,如今已过不惑之年。两榜进士出身,以前做到正五品同知,曾是季家的荣耀,同时也是季家败落的始作俑者。
水清桦好奇地看着这个季家最神秘的人。他为什么会出事,后来又是怎么起复的,季家人讳莫如深,季子墨也绝口不提,对清桦来说始终是个谜。被罢官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