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嫣抽回鱼肠剑,甩开一串血珠,眯起眼睛,望向苍穹中不断下降的那只金色佛掌。
雪真死了,不动明王留在玄黄天下的最后一个信徒也死了,从此香火断绝。可祂仍不肯罢休,自己得不到的,便要毁灭。祂绝不会把一个完整的玄黄世界留给江嫣。
这一掌如果砸下来,恐怕半個王城都要被夷为平地。龙虎气也要消散大半,世界上限很可能会再度跌落到第十二境,甚至更低。
跪伏在佛陀威势下的众生,心里又何尝没有这样的恐惧。在这一掌下,再也不分高低贵贱,无论是高高在上的天子、九卿,还是卑贱的奴仆、九流,所有生灵一视同仁,皆化为佛掌下的飞灰。
金銮殿上的君臣百官,在殿外天际那一抹刺目金红的照耀下,皆如热锅上的蚂蚁一样团团转。
小皇帝纵然身在幻真洞天的茅屋中,也仿佛听到了死亡临近的脚步声。
“仙子,现在该如何是好?要不然,你们先别打了,一起对付天外的神佛吧?”
有那遮天蔽日的佛掌悬在头顶,即便身为九五之尊,小皇帝也无比深刻地感受到自己的渺小,也像芸芸众生一样,在莫大的恐惧面前担忧自己的命运。
他现在开始相信,世界上可能真的存在两万铁骑、甚至二十万铁骑都无法对付的强敌。
“迟了。”江嫣淡淡地道,“沈玉关已经死了。”
小皇帝睁大眼睛,表情十分复杂:“他死了?”
“嗯,他死在我剑下。”
江嫣平淡的语调,传入小皇帝耳中,如同平地起了一声惊雷,在他心里掀起万丈波涛。
“原来,笑到最后的人是你!”
小皇帝攥紧拳头,心中生起强烈的懊悔。
原来他错怪了沈玉关。
早知如此,他又何必派出那两万禁军,自毁长城。
小皇帝咬着牙,声音微微颤抖:“这一切,都是你算计好的?”
江嫣既不承认,也不否认:“你、我、沈玉关都在算计,你想瓮中捉鳖,沈玉关想斩尽神佛,每个人的算盘都打得很响,然而人算不如天算,到最后只有我成了。”
“从一开始,你的目标就不是皇宫?”
“当然不是。皇宫只是尘埃落定的果,而不是决定胜负的因。”
“你早就在打升龙寺龙脉的主意!”小皇帝猛然警醒,“不,龙脉也不是你的目标,而是你布下的陷阱!你是为了引出沈玉关,才故意透露龙脉的位置,让他吸纳龙气,惹来天劫!”
“如果我说不是,恐怕你也不信。”
“你早就知道沈玉关有皇族血统,从他的姓氏就很容易猜出来。你将他一步一步引入陷阱,最后逼他飞升,趁他渡劫之际,招来天外神佛,毁灭王城,方便你们统治天下!所有的一切都是你谋划好的!你这个女人,好深的心机!”
小皇帝说到这里,又是懊恼,又是愤怒,情绪激动之下,如癫狂般笑起来,“哈哈哈!哈哈哈哈!朕真是个傻子!朕真是自不量力!还想把你这尊大佛纳入后宫!二十万大军挥师北上的时候,朕得意忘形了!在你眼里,朕一定很可笑吧?”
江嫣静静地看着他,没有解释。
并非不屑理会负犬的哀鸣,而是真相说出来也不会有人相信。
皇帝这种职业,猜忌心重,就由他猜去吧。
“沈玉关当初对朕说过,所有的神佛都该死。朕当时不相信,现在终于信了。”小皇帝惨笑道,“朕明明没这个能力,却又贪图你的美色,结果从头到尾被你玩弄于股掌之上!朕自毁长城!朕该死!来吧,杀了朕!”
小皇帝挺起胸膛,从蒲团上站起来,踉踉跄跄地走向江嫣,“杀了朕,你就能如愿以偿了!只求你放过王城百姓,那几百万条人命都是你的牛羊,你没有必要杀他们!”
“我不杀牛羊,也不杀你。”
江嫣从蒲团站起来,往茅屋外走去,“给你一个忠告,想活命的话,就躲进乾元殿的地下密室里,不到天黑别出来。”
小皇帝一惊:“你要去哪?”
“沈玉关说要为众生开路,诛神佛,挽天倾。现在他死了,就由我来替他——挽天倾!”
江嫣走出茅屋,身形化为一缕轻烟消散。
“轰隆——”
苍穹深处,滚滚响彻天地。
无数道金色的雷霆,犹如岩浆炸裂,带着毁天灭地的气息,浇向云端中的金色佛掌。
从王城抬头往上望去,那只巨大佛掌仿佛占据了整片天空,无边无涯,每一条掌纹都形成了深不见底的沟壑,五根手指像是五条金色山脉,贯穿南北,伸向无尽远处。
纵然以江嫣此时的眼力,也只能看见金色佛掌的手指肚,通到了天际的那一边。
站在佛陀手掌之下,蝼蚁一般的众生无不感受到那种恐怖的压迫感,早已乱作一团。有的哀嚎着朝城外狂奔,有的瘫软在地痛哭流涕,有的跪地磕头求饶,有的呆若木鸡,屎尿齐出。
就连被江嫣下令、暂时潜伏于民宅中休憩的江湖武人,也早被这动静惊醒,也如普通百姓一般惶恐不安,瑟瑟发抖。
众生百态,在佛陀眼中,不值一哂。
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