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如愿以偿,找到了眼镜女孩(女经理)的照片,还有昨天晚上替她接班的胖服务员的照片。两人都是站在现在这张大堂柜台后面,尽量摆着职业性的笑容。那时的女经理和现在没什么不同,眼睛小而有神,带着无所畏惧的乐观表情。同样是穿着白色衬衣,和两件套蓝色西服。那时候的胖服务员比现在则要消瘦许多,脸上的职业化表情比现在干涩,人也显得清秀,好像仍然在彷徨,不知该往何处去。看她现在的模样,多半已经找到了自己的方向,无论是主动或者被动的,是被谁欺骗的,还是自己骗了自己的……反正都无所谓,一切都终将融入这水泥洪流之中。殊途同归,用在这里或许不大合适,因为那是表示积极意义的词汇,但是,除此之外,现在想不出还有什么合适的形容词汇。
蓦然间,翻动册页的手指停住了。我的心骤然僵硬,连呼吸也情不自禁的急迫起来。本来只是在寻找女经理的照片,但是却在小册子的角落里有了其他的发现。照片上两个学生样的女生正在和柜台后面的眼镜女孩交谈。其中一个扭头向旁边的女生说话,似乎在征询什么意见,露出半个侧脸。
那个人正是我。
对于这段往事我已经没有一点印象,记忆完全呈现空白状态。何时被人拍下也不清楚。年代不算久远,最多三四年前。可相片上的头像却显得恍惚不清。另外那位女客也似曾相识,肯定是曾经非常熟悉、非常贴近身边的人。说不定就是酒涡女孩——不,应该说一定就是酒涡女孩。因为三年前我的确到过这里,当时也只有我的同学,也就是这位酒涡女孩陪在身边。
然而非常遗憾的是,女孩面朝柜台,除了看到背影,面目根本不能看见。不过绝对能够肯定那就是酒涡女孩,绝对能够肯定。我用手指紧紧摁住女孩的背影,背影非常清楚,但却无论怎么回忆,搜肠刮肚,绞尽脑汁也无法回想起她的面容,哪怕一星半点。
那只是一具残骸,不完全品,或者半成品。部分肢体已经被淹没在水泥洪流中。我只能做此猜测。泥浆冲刷我的大脑,掩盖并且凝固,到处都是一片狼藉,泥泞不堪。直到今天,就算是用钎子和铁锤,恐怕也难以凿穿那水泥封面,把旧日掩盖的一切重现。
女经理依然在不停的忙碌。她并不知道我已经有了新的发现。她也曾经年轻过,和现在一样年轻。过去了三年,为何她的模样一直未变?不知道她还记不记得三年前我来过这里……或许是目光过于专注,刺激到她的神经末梢,她猛然间抬起头来,向着我这边。因为骤然抬头,黑色框架中硕大的眼镜片反射出一团白芒,一时间令我也不知那一刻她的眼睛流露出什么神色,作何表情。瞬间过后,她继续低头装作忙碌,回避我的视线,回避我的存在,换而言之,继续对我视而不见。尽管她的活动已经表现的过分虚假做作,甚至有点叫人尴尬想笑。毕竟大堂里只有我们两个人,坐了半天,既无人进来租住,也无房客因事外出。尽管墙上挂钥匙的客房面板上仍然有许多空出的钉子,但是这样的萧条冷清还是让人对客房里是否存在这样多住客表示轻微的怀疑,至少是怀疑这些住客的生存方式,甚至有人会不合时宜的提出这样一种玩笑:难道这里住的都是什么见不得光的幽灵不成?!但既然从开场就这样动作,那就有必要持续下去,只有持续下去才能防止被别人打断——其实如果换做了我,也只有这一条路可寻可走,想来想去,如果我是她目前的情形,也别无他途可供选择。
正想站起来走到哪里去,猛然被人从后面拍了肩膀。回头一看,原来是面饼。“好久不见。”面饼戴着他习以为常的虚伪笑脸。哦,好久不见吗?在我的印象中,似乎并没有过去多久。“因为走到这附近来,所以就顺便来看看。”“我可没有打算逃走,既然你们需要我暂时留在这里。”“这个,”面饼干咳了一声用来掩饰自己的窘迫,随即又恢复了刚才的笑容,简直是经验老道,脸皮厚到了无以附加。恐怕就算遇到比我刻薄十倍,也是脸不变色心不跳。这完全是职业习惯使然,毕竟类似的情况经的多了,但是换做是我,恐怕也到不了他这种火候和程度。
柜台后面,眼镜女孩射来一丝诧异的目光。随即又低头处理她的账目了。她总有干不完的活计。
“要不到你的房间去谈?”面饼笑着说。
我摇头拒绝。倒不是不能回去房间,只因为刚刚从房间出来,实在不想现在就回去。
“就到外面去吧。中午请你喝一杯。”
这真是奇了,身为警务人员,怎么会请人口失踪的嫌疑人喝酒聊天?面饼似乎体察到我沉默中的疑问,随即解释说:“其实我刚刚交班,现在不算在执行任务。就算你和什么不好的事情有关联,也和我工作外个人的好恶无关。自然,如果现在被同事看见,我还是会说在执行公务。”
原来如此。可是现在才几点钟呢……我低头看看手表,果然已经接近十二点正。七点出来到大堂,竟不知不觉在沙发上坐了三四个小时。眼下既然也没什么事情,索性就跟面饼出去,看他到底搞什么究竟。随即又抬头看了一眼柜台后面,眼镜女孩仍然在低头“忙着”。休息一会吧,我心里说,你也忙了一上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