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风蓦然转过头盯着他问:“为什么要这么说。”
谢洄年抬手按了下眉,似乎在缓解某种情绪,好一会儿,才说:“没事。”
凌晨三点四十七分,连吃了两颗褪黑素,但仍旧没有一丝困意。
谢洄年在一片黑暗中睁开双眼,整间房间没有一丝光亮,厚重昂贵的遮光窗帘将一抹月色都很好地排除在外,只余暖气还在兢兢业业工作着。
抬手很熟稔地将床头柜上的一盏夜灯打开,谢洄年轻轻揉了下太阳穴,长久积累的压力终于在这一刻重重叠加,让他不堪重负,接了杯凉水过了一下喉舌,那种冰凉的冷意瞬间蔓延五脏六腑,绞得他有些不舒服起来。
失眠是很经常的事情,谢洄年已经习惯,回国之后的一两个月这种状况稍微好了些,但最近又反复得更加厉害,经常睁着眼睛直到天亮,到凌晨才稍微有一些睡意。
接手病情的心理医生秦川已经第二次警告他,心理问题已经算得上严重,一定要记得及时来面诊复查,并按时吃药。
谢洄年对这种事情不算太上心,但对方是他之前十分敬重的教授引荐的一个十分出名的心理医生,并非此耗费了一些时间和心力,于是也勉强算得上配合。
但和所有人想得不同,或者说出入很大——谢洄年长期的心理疾病并非完全出自那场十分严重的车祸而导致的腿疾,也跟长时间痛苦隐忍的复健训练没多大关系。
甚至可以说得更坚决肯定一点,谢洄年本人看上去对这场车祸的态度显得很不足挂齿,车祸对他的影响看上去微不足道。
甚至在医生问起来如果当时诊治不及时或者后期的维护工作没做好,而成为只能坐在轮椅上的残疾人时,谢洄年的态度也依旧是淡淡的,甚至还露出了一个很清浅的笑,然后顺嘴说了一句没关系,仿佛这真的是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
这远远超出了秦川的预期。
秦川在过去十几年的心理诊断和治疗中没遇见过这么棘手的客人,甚至很难从对方的表情和语气以及肢体动作中判断出来,他说的到底是真话还是假话。
尽管谢洄年会很配合地说出最近的一些症状,甚至很贴心、很详尽地讲述了最近和过去发生的一些事情,像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但是能看出来,他完全没有要把内心真实想法吐露出来的欲望。
哪怕一次。
谢洄年这个人就是这样,只要不想要说出口的事情,哪怕对方对方把刀架在他的脖子上,下一秒就要割破他的大动脉,也能云淡风轻地微笑以对。
完全不紧张、完全不惶恐。
很难搞。
秦川在征得他同意的情况下给他做过几次催眠,即使是陷入重度睡眠中的谢洄年,在医生不停地循循善诱之中,仍旧保持着缄默沉静的状态,有时候会挣扎着拼命想要醒来,像是被困在了梦魇之中,一身的虚汗,疲态尽显。
但人的精神承受额度毕竟十分有限,就算是谢洄年这种精神自控力十分强大的人也不例外,在药物的强力作用下,谢洄年也会流露出一些稍显真实的状态。
“你失约了。”
“日落和戒指都不属于我。”
又过了许久,像是在苏醒前的某一刻,他突然用十分痛苦又病态的声音开口,像是被沸水滚过一遭,显得十分暗哑低沉。
“……我恨你。”
语句很混乱,思维也很跳跃,除了他自己,大概没人能知道这些断断续续、不成句子的词语和短句到底有什么意思,又包含和映射了什么寄托和过往。
秦川曾经试图通过这些凌乱破碎的语句,来窥探谢洄年曾经的过往,并且对谢洄年进行了耐心的询问,但换来谢洄年无声的沉默,很快,对方又用一些开玩笑般的、天衣无缝的话语将这些事情揭过去了。
对这样的病人,再高明的医生也束手无策。
谢洄年尘封的心事和隐秘的曾经,是他绝对不愿意提起的领域,再怎么诉说和劝服也无济于事。
再一次复诊,两人面对面端坐着,秦川苦口婆心地如实相告,“谢先生,如果你不配合治疗的话,再来多少次对于你的病情都无济于事。”
谢洄年耸了耸肩,微笑着说:“秦医生,我自认为还算配合。如果你有需要的话,我甚至可以把这段时间我家里的监控放给你看,它们无时无刻都在记录我的生活,除了一些不方便的私密时刻,如果你不相信我的讲述,或许冰冷的监控画面更有说服力。”
又来了,谢洄年很容易把真正向外释放的需求轻描淡写成几句玩笑,并且让人无可指摘。
头顶的白炽灯明晃晃地亮着,白色的亮面照射进谢洄年的眼睛里,无声的氛围把治疗室变得像是审讯犯人的牢笼,只是分不清谁更像犯人多一点。
秦川叹了口气,有些无奈地说,“你真的是我从业以来这么多年以来,最难搞、最犯倔的病人。”
“谢谢。”谢洄年轻笑了一声,嗓音很明朗,“秦医生,不要把气氛搞得如此紧张,我们只是在做简单的交谈而已,也别用那种忧心忡忡的眼神看着我。”
“你的状况很不好。”秦川如实道出。
“是吗?”
谢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