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沅把手贴上朝凝安的额头,又去测她的脖颈,温度如常,并没有发热。
大抵是从没有过孤身出行,没有过无人照料无人伺候的经历,满腹的委屈心事与几天的劳顿攒在一起,让堂堂公主在荒郊野外,睡得竟如此鼾实。
亓王走过来与许沅并着蹲下,手在朝凝安臂弯处施力。
“有蟑螂爬进公主耳朵里了。”
许沅也不知道朝凝安是被疼醒的还是被朝定澜的话吓醒的,反正朝定澜的话说完,朝凝安就睡眼迷瞪地惊呼“蟑螂,蓁儿,有蟑螂爬进我耳朵里去了!”
喊着并跳起来,偏着头耳朵朝下一通乱摇,摇了左边又换右边。
“醒了!”
许沅都感觉到亓王话里的寒气,比夜里的秋露更凉。
朝凝安闻声定住,惊恐的缓缓看过来,待看清真是亓王,身子一缩,怯声底喊:“王叔。”
“公主任性够了,回宫吧。”
朝凝安既害怕亓王,又不甘心就这样回去,泪水蓄在眼睛里低着头不说话。
“公主,要不是怕引起了对蔚芳宫虎视眈眈的人和皇上的注意,宫里贵妃和七殿下只怕早把宫外倔地三尺翻了个遍。公主就当心疼贵妃,也该收了不快回宫。”
“我不回,母妃不答应我,我就不回。”朝凝安何尝不知道自己的任性会让母妃和宸弟担心,给他们添乱,可她更知道,她不如此争取,绝不会有半分机会。
“阿姐,你和我回宫,我陪你一起去求母妃。”朝铭宸已纵马到跟前,说着翻身下马走近朝凝安。
“你别过来!”
朝凝安连连摇头,指着朝铭宸不让他靠近。
“没用的,你不过是骗我回去。你若真要帮我,早在母妃宫里就帮我了。”
朝铭宸听话的站着,不向阿姐逼近。
“你母妃不答应你如何,答应你又如何,能决定你终身大事的人是谁你自己难道不清楚?”朝定澜的目光和话都如同一盆凉水,无情的泼在朝凝安头上。
她既无助又害怕,嗫喏着嘴求告似的唤“王叔”,可亓王寒冰一般的眼神仍旧牢牢的附在她身上。
许沅不忍,插在中间挡住了朝凝安所逃不开的亓王的逼视。
“公主这样不计后果的跑出来,不就是知道贵妃和七殿下会帮你兜底吗?公主是仗着母妃和兄弟的爱护,才敢这样肆无忌惮。但公主可想过,你再不回宫,贵妃就快撑不住掩不住了,一旦皇上知道,雷霆之怒祸及的就是这世上最疼惜你的两个人?”
许沅挡在她身前,让她免受了王叔利剑似的尖锐目光。明明之前很不喜欢的人,现在却逻辑缜密的分析,让心乱如麻的她不得不认真听着。
“可我能怎么办?如果可以,我宁可不要这个公主的身份!”
许沅望着抓着自己衣袖的那双手,纤细,白嫩,十指画着精致的蔻丹,红色指甲上还描着金色的花纹。
“如果你不是公主,你更是毫无机会。”
朝凝安用一种“你没搞错吧”的表情看着许沅。
“你只知他是阆州凌家的公子,却不知他家世代都是蜀君医官。川蜀天高路远,若不是先亓王铁军所致,先皇恩威并施,只怕当地的土皇帝都不知换了几茬。可不管世道多乱,凌家的地位,凌家的药谷,凌家世代相传的医术,在川蜀一带从来不曾衰败。你若不是当朝公主,只怕凌家的门槛都进不去。”
“他家世竟如此显赫?”她不知道。她以为母妃不允她的请求,是因为嫌他地位卑微,无驸马之资。
“在那个地方自然显赫,但放眼整个大昱,显达贵戚比比皆是,有几人识得他阆州凌家?所以贵妃不答应,自然有不答应的因素。”
“照你这么说,横也不是竖也不是。反正我与他毫无可能,倒不如剪了头发做姑子去。”
还好许沅挡着,要不然被王叔当面盯着,她哪里敢哭闹。
“公主不用拿话吓我,在乎你的人在宫里,在老后边。”
朝凝安被她识破,拿眼斜瞪着她。“再瞪,再瞪我就走了,管亓王横不横你,管七殿下逮不逮你。”
许沅作势要走,朝凝安倒不怕弟弟,可却怕死亓王,忙一把把她抱住,低声央求:“我错了,我不瞪你了。”
许沅立住了,她追着问:“你刚才说,我要不是公主,更没机会。所以,我是有机会的对吗?我要怎么做?”
“公主只要和七殿下回宫,其他的,贵妃会安排的。”
“你在骗我!”
朝凝安猛的一把推在许沅身上,许沅本身脚就还没好,这一下更是连连后跌。
朝定澜眼疾手快把人圈揽进怀。
“凝安!”
亓王的声音低而沉闷。
“她骗我,你们都骗我,你们就是要骗我回去。”朝凝安情绪终于绷不住,泪水随着咆哮夺眶而出。
“你的脑子呢?”许沅的耐心已到极点。
不仅朝凝安被喝止了哭嚷,朝定澜也被许沅这一嗓子吓了一跳。
他怀里的人冷下脸,眼神犀利地盯着对面,话语有几分他的冷酷。
“你不是早想好用离宫出走来威胁他们了吗?现在你如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