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是说你的人,旁人欺不得吗?我初来京城,人生地不熟,正想借这个由头让许小姐欠我个人情,也不时罩我一二呢。”
许沅望着此时浅笑晏晏的凌大夫,与之前从楼上跃下时充满霸气和豪气的样子判若两人。
“这是诊金,小小谢意,望凌大夫不要推辞。”许沅双手奉上一锭纹银。
“您信手就让这丫头退烧醒来,这份人情许沅自当铭记。但您和医馆要在京中立足,最好不要开罪虞世子和国舅府。您刚才已帮了许沅大忙,如您所说,您初来京城,许多人物关系不是太了解,许沅不能自私,累您蹚这趟浑水。”
“京城的浑水,何止这一趟?”凌大夫也不推辞,接过纹银接着说:
“但朝廷有朝廷的法度,江湖有江湖的规矩,虞文钊这个国舅爷是聪明人,他那个长子虞慎恣也不是泛泛之辈,有这样的父兄压着,虞世子想闹事,只怕也没人敢助他。”
“我这个江湖人的医馆,要想在京城里开下去,有许府罩着岂不方便?”
许沅由衷笑笑:“凌大夫医术卓绝,武艺超群,江湖朋友必然不少,也许,是您罩着许沅也未可知!”
她与虞谨偲说的那几句私密话,他悉数囊在耳中,可见其能力不简单。这也许,就是武侠剧里说的内力深厚吧。
也罢,多个朋友,总好过多个敌人,更何况,兄长以后走江湖,也需要江湖朋友相帮衬。
前檐坍塌,后檐倾斜,屋顶疏落的盖着陈旧的茅草。房外野草盛茂几达窗高,窗户破落,自里边用碎布密密挂着。
许沅不知道这一行人是怎么跟着犟丫头七拐八弯到了这么一个慌寂的破败门前。
踏进房间,潮湿的腐草气息时有时无的从鼻尖飘过,房内只有大门和屋顶破洞处渗进去的微弱日光。小四跟在犟丫头后边,进了门扫了房间一圈,光线暗到几乎辨不出方向,立即掏出火折子点燃举在凌大夫前边。
直到犟丫头点亮了靠墙的一碗油灯,整个房间才直观起来。
正屋里,几张小兀凳围着一面用石头架起来半人高的脱漆圆桌,圆桌上一个没了提手的竹篮里装着蔫吧的野菊和别的小碎花。一张腿脚折了一根的方桌用木棍顶着倚在墙角,油灯就放在上边。桌下一个大盆,装着用一张方布盖着的干净碗筷。横向三个房间由正屋左右两道长门互相连接,房间里虽然因近来秋雨屋顶漏水而格外潮湿,但打扫得还算干净。从提篮里的花可见,近来几天无人有精力去照管,从花和卫生上可知,住这里的人对这个“家”很用心。
看着犟丫头端了油灯领着凌大夫先望左间走,许沅收回打量眼前“屋子”的双目和思绪,跟了过去。
左间正中一张旧床,并排躺着两个人。走近看清,二人共盖着一床浅碧色缀芙蓉花的薄被,发黄的枯燥头发散在枕上,面色透着不正常的酡红,双唇泛白且干巴巴地微张,唇鼻一起用力的呼吸着。
除了一张藤椅和半扇木屏,屋内没有多余的物件,犟丫头把油碗边上的绳子提起挂在屏风的破裂木缝里,去墙角搬藤椅。
她本就消瘦,又生了病,整个人在摇晃的灯焰下更显得弱不可支。
许沅哪里看得下去,堂堂一个大小姐,平时在许府要根针都有人递到手中的人,这时却忙上去把她喊开,和红蕊将藤椅抬到床前。随后把手对着椅子一示,嘴里恭敬的招呼:
“凌大夫,您请!”
凌大夫对许沅颔首,看向许沅的眼中,较于之前只为交际似的笑里,多了几分肯定和诚意。
他的手交替着在二人腕上诊过,试了额温,翻看眼球颜色,随即展开针袋,取了银针在二人头、颈、胸几处同时下针。
这样同时间多部位分毫不差的施针手法,对于他而言却不过是翻覆手的事。小四早已见识过他家少爷的技法,是以习以为常,另外三人却看得目瞪口呆。
要不是场合和气氛不合适,许沅真想为之鼓掌喝彩。
不到一盏茶的时间,床上二人的额头沁出密密的带着恶臭的汗珠。
“揩汗,不能让汗液风干或者回浸于体内。”
听了凌大夫的话,红蕊抢在许沅之前,从袖中掏出手帕上前依令执行。
待她揩拭干净退回,凌大夫便离开藤椅,迈一步抵至床沿,俯身上前。他的双手伸至二人身前,中指与食指稳稳地夹住针柄,闪电似的迅速拔出银针。自下而上,弹指之间已将二人身上所有银针取下。同时,床上的病人似乎怕对不起他的一番辛苦,也伴着微弱的呻吟声颤了颤眼皮,慢慢醒转过来。
凌大夫这一番操作,干净、利落、准确、有效,许沅只找到“行云流水”这一个专业的词语来形容,再多,就是对一串连贯动作的“赏心悦目”了。
至此,许沅真心折服于凌大夫技艺之娴熟精湛。
看到凌大夫发际和鼻尖有薄汗,许沅忙从怀中取了锦帕,倾上前就要为之揩拭。
“吭……”红蕊嗓子不舒服,捏着喉头轻咳出来。
许沅忙把即将碰到凌大夫鼻头的锦帕往回缩,收回手放低递到他手边:“凌大夫!”
许沅略带尴尬的笑笑。她可没想那么多,避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