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时分,贡院之中依然灯火通明。
杨荣和杨士奇还能坚持,韩颓之却扛不住了。
毕竟五十多岁的人了,真的熬不动。
“韩尚书,韩尚书!”
“啊,啊……”
韩颓之茫然地抬起头,眼中尽是困意。
杨荣和杨士奇似乎已经发现了什么,两人站在韩颓之面前,拿着几份考卷
“韩尚书,您发现什么问题了吗?”
韩颓之此时还没清醒,稀里糊涂地说道:“没有割卷换卷,没有做记号,行文也是规规矩矩,没发现什么问题。”
杨荣说道:“刚刚我去抽了几份落榜的试卷,韩尚书请看。”
韩颓之揉了揉眼睛,努力打起精神,拿过试卷细细查看起来。
“这些……似乎也没什么问题啊!”
“您将两份试卷放在一起,这份是上榜的,这份是落榜的,您看仔细看看!”
韩颓之再次认真查看一番,首先,卷面整洁,没有作弊的嫌疑,然后再看内容……
“只是论述的主题不同而已,黄学士出的考题,出自《孟子》书中的《公孙丑篇》,地不改辟矣,民不改聚矣,行仁政而王,莫之能御也。意在强调实施仁政,便可赢得民心,国家昌盛,则无人能敌。这两份考卷,一个对仁政大书特书,建议朝廷减轻百姓负担,另一个认为,仁政的结果是国家强盛,要大力发展各类产业,国富则民强,似乎都有道理,谁能上榜,要看主考官的心情。”
“问题就出在这里!”
杨荣又拿出几份考卷,说道:“刚刚我二人仔细核对了数十份考卷,发现一個共同的特点,凡要求朝廷以农为本,实施海禁的,全都在榜上;相反,只要支持开海贸易,支持手工作坊,全部落榜!”
韩颓之再次翻阅起来,果真如杨荣所说,只要支持开海的,全部落榜。
榜上有名的全都在明里暗里支持海禁,可想而知,如果这三百人进入朝堂,他们的立场是什么?
对于陛下而言,以后再想做点什么,肯定阻力重重。
“但是,仅靠这条线索,还是无法认定考场上有舞弊行为。”
韩颓之可是千年的老狐狸,立刻就想到了其中的关键。
认定考场舞弊,不外乎泄题、夹带、割卷、换卷、做记号几种方式。
考场夹带是最低级的手段,很容易被查出来。
割卷、换卷、做记号需要考官来操作,从目前的考卷来看,也没发现任何问题。
如此说来,只有泄题这一种可能了。
甚至黄淮根本没有泄题,他只需要将考题的重点传出去,以仁政为主题,以开海为约定,当今陛下正在大张旗鼓开放海贸,学子们看在眼里,大多数都会支持开海。
这些人会全部被刷下去,而那些支持海禁的,才有希望上榜。
这时候,杨士奇问道:“如果有人没有事先打招呼,只是支持海禁,也会上榜吗?”
韩颓之摇了摇头,说道:“海禁只是其中一个约定,这里面肯定还有我们没看见的东西,春闱的重要性不需要老夫多言,榜上这三百个名额,如果背后没有关系,就算是有金山银山也买不到。”
杨士奇皱眉道:“既然发现了问题,可是,该怎么查下去啊?”
韩颓之无奈地叹了口气,说道:“黄淮对科举的规则吃的很深,他肯定清楚哪里是禁忌,哪里有空子可以钻,就算他私底下做了什么,也不会触犯规则,这就很难办。”
“今天就要放榜了,我们要抓紧!”
“可是,还是没有证据啊!”
两人顿时犯了愁,现在问题是找到了,仅凭这一点,如何给人定罪?
沉默许久之后,杨荣突然说道:“陛下会怎么做?”
韩颓之抬起头:“你说什么?”
杨荣重复道:“如果陛下遇到这样的局面,会怎么做?”
韩颓之幡然醒悟,当初陛下还是吴王的时候,面对的局面比现在严重百倍,还是顺利破局,为到了自己手上,就是千难万难?
他看向杨士奇,问道:“杨院长,你跟陛下走的最近,你来说说看!”
杨士奇也在思考,便说道:“此事之所以难办,是因为所有的操作都在规则之下,既然没有破坏规则,也就没有证据,不过,按照陛下的秉性,其实也没那么难办。”
“你就别卖关子了,有什么话,赶紧说吧!”
“很简单,既然被规矩限制,那就打破规矩!”
“什么意思?”
杨士奇看着两人,面无表情地说道:“别忘了,陛下手里还有锦衣卫。”
韩颓之问道:“锦衣卫?严刑逼供逼供吗?”
“韩尚书,你这叫什么话?如果这时候让锦衣卫大肆抓捕读书人,严刑拷打,岂不是更加让陛下没面子?”
“那……”
“榜首这位会元,白鹿书院的文韬,祖籍苏州府,你觉得此人靠的是不是真才实学?”
韩颓之已经看过文韬的考卷,当下摇头道:“此人的文章只能说可圈可点,远达不到让人眼前一亮的水平。”
“既如此,为何此人能拿会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