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为霜眸色恍惚了一瞬,倏然迁跃至他身前,下意识伸手要去推他,却又想起什么身子猛然一怔,连忙收回手。
不敢去碰他。
至少不能让他变成她这样的邪物。
但那剑太快,根本来不及做第二个反应。
镜为霜硬生生用身体替他接下这一剑。
“你疯了吗?!”镜为霜眼含薄怒,再也维持不住那股胸有成竹的傲慢,肩膀微微颤抖道:“你为什么不躲!”
“你就那么想死是吗?”
“不是。”微生钟玉看着她碧绿眼睛里自己的倒影:“我知道你会过来。”
他视线冰冷,好像穿刺过百年时光。
微生钟玉将浸了毒的剑刺入她胸口,易容术褪去,岁月的清寒慢慢消失,他以初见的模样还以欺骗致命一击:“我想你死。”
至此前尘消散。
一切结尾。
劫后余生的庆幸都被这人的声音浇下冷水,火种熄灭,迎来冰河世纪。
镜为霜知道当她暴露软肋,奋不顾身挡下一剑时,她就输的一败涂地了。
野心家不该有弱点。
但她有。
原来在潜意识里微生钟玉被她放在了至高位,被放在了权利和地位之上,可以为了他违背一切宗旨,包括付出生命。
但镜为霜从来都不知道。
知道时,为时已晚。
覆水难收。
镜为霜认为权利和地位最重要,但心背叛了她,否认这套说辞。
在微生钟玉面前,别的都不重要。
她从没这么爱过一个人。
爱到强取豪夺。
爱到被杀也不恨。
爱到开始后悔前半生做下的决定。
她为什么会恨这个世界?
为什么要亲手杀了孩子。
镜为霜手指死死攥着衣袖,分明已经退让了,嘴上却还是说:“微生钟玉,我不后悔。”
“也绝不认输。”
“我没错!”
微生钟玉不想明白她说的不后悔,究竟是替他挡下这一剑,还是作恶多端,杀了至亲骨肉。
镜为霜太骄傲了。
没人能剥离她的傲骨去窥视她的心。
镜为霜招手一抬,灵力隔着很远将桑虞长老的脖颈拧断,语气酸涩:“他想杀你,你总要允许我杀回去吧。”
微生钟玉没说话。
镜为霜稀松平常地问:“这次下的什么毒?”
她风姿绰约,白衣飘飘荡荡,觉得很冷,仿佛站在仙洲的风口浪尖,一双带笑的眼,未语先含情。
“我还有救吗?”
微生钟玉摇头:“药石无医。”
镜为霜:“哦。”
她蹲在地上,胸口翻涌着两种情绪,染血的指头划过泥土落下“凤凰林”三个字。
第一种是最浓烈恶毒的恨。
这样的恨伴随她降生,伴随她一辈子,她恨镜如雪、恨抛下她的父亲、恨别人的音容笑貌,恨仙洲的一切。
却不知这恨的源头究竟是什么。
这恨深藏在骨髓里。
扼制压抑着呼吸。
像黑云压城,永远笼罩着阴影。
让她傲骨一身,直不起腰也跪不下去。
镜为霜讨厌被忤逆,讨厌被威胁,讨厌一切不受控的变数。
她要顺从要万事如意,要一切尽在掌握。
第二种是刻在心痕上的爱。
像一道陈伤,不会随着岁月的沧桑而被洗礼,时刻保持刺痛,提醒曾经的奋不顾身。
困在恨里一生的人,其实渴望追求爱。
她抬眼看着微生钟玉,这一幕实在太过恍惚,如旧梦重温。
想起了某个月明无星的夜晚,微生钟玉青衣执剑,破开地牢的笼子救她出来,那时的月光竟然刺破黑暗的缝隙,照在他脸上。
仰头见天光。
微生钟玉伸手拉她。
与肮脏的地牢不同,那双眼睛儒雅干净,映着她狼狈的影子,却轻声说:“姑娘,我先救你出来。”
镜为霜搭上他的手:“好。”
她从没见过这样的人,满足天光大亮时的一切幻想,值得风花雪月和四时繁景。
镜为霜根本不知道那晚有没有月亮。
她潜意识里觉得月亮既然出来了,那星星就都该消失。
从此那双眼睛成了世间最闪耀的宝藏。
是汲汲营营里微弱的光芒。
微生钟玉救错了人,镜为霜不是衔草结环以相报的黄雀,她是蛰伏的毒蛇,只会用尖利的毒牙恩将仇报。
而现在镜为霜该死了,他也终于解脱,她该祝福的,可却忍不住落下泪来。
镜为霜:“我觉得我不会死,你说呢?”
微生钟玉握剑的手从未这么稳。
他什么都没说。
没什么好说。
更不愿意说。
桃渊谷的漫天桃花卷做来时路,镜为霜踏着这条不归路,消失在仙洲尽头。
正如她独身坐在芳华殿,门外四季灿烂,繁花似锦,门内黯淡无光,随着两侧宫门的闭合,她双颊被笼罩在阴暗里,暗无天光……
这场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