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水砾是在一阵摇晃中醒来的。
眼前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见。
不是因为入夜，而是因为他的眼睛，被什么东西给蒙住了。
他抬起胳膊，揭下蒙住双眼的黑色格子围巾，看向四周。
依旧是一片白茫茫。
风雪呼啸，大地银装素裹。
除了被狂风摇动的零星几颗老松树，周围没有一丝绿意。
他还在雪原之上。
一切似乎并没有发生变化。
但清水砾知道，有什么东西改变了。
他瘦小的身体被围巾绑在某人的背上。
弯折的左腿似乎被简单地进行了应急处理，缠满了绷带。
最重要的是，他湿透了的衣衫已然被换掉，换成了一件厚厚的羽绒大衣。
茫茫的雪原上，十三岁的少女，背着六岁的男孩，顶着狂风与暴雪，一步又一步地前进着。
“呼……”
女孩深沉的喘息声在耳边回响。
晶莹的汗珠从她的额间、后颈缓缓渗出，紧接着便被迅速冷却，甩落在地面。
显然，对于一个十三岁的少女来讲，在暴风雪中负重前行，还是有些过于艰难了。
尽管如此，青山瞳美也没有一丝怨言。
她一只手拖着塞得满满的背包，一只手托着身后男孩的屁股，防止他从背上滑落。
看着这样的女孩，清水砾有些心疼。
当年他六岁时也是这样，瞳美姐不知道找了多久，才终于在那处倒塌的木屋中发现了他。
然后无怨无悔地背着他，一个人走回了村子里……
……等等，我是不是忘了什么重要的事情？
一种强烈的违和感从心中升起。
“呼！”
风似乎更急了。
少女被迎面而来的狂风吹了个踉跄。
“小心！”
剧烈的晃动中，清水砾不再多想，而是主动抱紧了青山瞳美，帮她稳住身体的重心。
“砾酱！你醒了吗！”
身下传来惊喜的女声。
“嗯。”
清水砾发现自己的声音很是嘶哑，嗓子里就像是被刀割过一遍，难以发声。
不过这点不适很快就被他克服。
他抿了抿干裂的唇瓣，缓缓开口：
“这……是哪里……”
“我是按照来时的方向走的，应该很快就能回去了。”
青山瞳美气喘吁吁地回应：“……放心吧，砾酱，姐姐一定会带你回家的。”
听着自家姐姐逞强的话语声，清水砾拍了拍她的背：
“姐姐，你累了吧，把我放下来，咱们一起走……”
可这句话却像是打开了什么开关，青山瞳美杏目一瞪，异常强硬地驳回了他的请求：
“不行！你受伤了，不能乱动！”
清水砾摇摇头，试图说服青山瞳美：
“可是——”
话还没说完，就被少女打断了：
“没有可是，砾酱只要乖乖听姐姐的话就好！”
说着，她停下脚步，张开手心，一枚指南针静静地躺在那里：
“你看，只要跟着指南针的方向走，就能……”
说着，她似乎想起了什么，碎碎念地叮嘱道：
“对了，砾酱，你还是用布把眼睛给蒙上吧，不然会得雪盲症的，要不，姐姐把护目镜给你……”
少女放下手中的背包，将手伸到后脑，就要摘下护目镜。
见状，清水砾连忙抓住了她的手：
“不用了，姐姐你是要赶路的。”
“……”
青山瞳美不再坚持，而是重新捡起雪地里的背包，朝前迈动脚步：
“砾酱，这么大的雪，你为什么会一个人跑到这种地方……”
一边走，她一边问。
换做一般人，这句话应该是用质问、责怪乃至愤怒的语气说出口的吧。
可清水砾却完全没听出来一点这方面的情绪。
他只听到了关心。
不管重来多少次，瞳美姐还是一如既往地温柔。
但他真的没法回答这个问题。
或者说，回答了也没人信。
尽管如此，清水砾还是做起了尝试：
“……姐姐，如果我说，我一觉醒来就在这里了，你信么？”
“当然不信。”
理所应当的，青山瞳美翻了个白眼。
但她话锋一转，语气依旧柔和：
“不过就算要骂你，也得等到回家的时候，现在的你，需要的是休息。”
“嗯……”
听着青山瞳美的安慰，清水砾眼眶一热，有些触动。
“可惜手机没有信号，大雪天的，电池也很快就没电了，不然……”
青山瞳美的声音有些低沉，像是蒙上了一层阴霾。
沉默。
耳边只有聒噪的风声。
指头大的雪粒拍打在两人的脸上。
天空灰蒙蒙的，根本看不出来是白天还是夜晚。
漫天的风雪就像是刀子一样，一刀一刀地割开所有赶路者的心理防线，将人们心中最脆弱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