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松没走几步又觉得多此一举。
虽然脑子里还在不断地回忆那些画面,却也并未影响什么。
段松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躲,他停下脚步,右手捏着烟头,低头慢悠悠地吸上一口烟,缓缓将烟雾吐了出去。
空气中弥漫着劣质烟草的气味。
纪卫寒面无表情地绕到段松跟前,将那半根烟从他手中抽走,单手掐灭,扔进了旁边的垃圾桶。
纪卫寒只是单纯地觉得很难闻,他掀起眼皮无所顾忌地将目光落在段松的身上,记忆中的那张面孔与面前的重叠。
纪卫寒唇瓣微张,他并不知道该说什么,很多事情似乎无法用语言来解释,换而言之此时站在段松面前这件事情本身,或许就是一种沉默的解释。
他们面面相觑,似乎在用眼神交流着。
段松一时之间有些失语,他揉了揉下巴上冒出来的胡茬,在长久的对视中他的目光不再含蓄,反而有点儿新奇地打量纪卫寒的脸。
染头发了。很好看。
纪卫寒是带点儿混血的长相。
眉骨突出,眼窝较深,睫毛浓密又特别长,高鼻梁精致立体,下巴线条紧致流畅,整张脸压根挑不出毛病。
刚把人带回家那会,段松把纪卫寒黑黢黢的脸洗干净的时候,着实吓了一大跳,这人光看起来就非富即贵,段松都不好意思用自个手摸他的脸。
事后段松帮忙寻找他的家人,报警一直没得到确切消息,这傻子又一问三不知,最后还赖上了段松。
段松实在心软,想起纪卫寒之前天天在垃圾桶附近瞎晃悠挨欺负,他心里就不得劲。
于是,纪卫寒就这样留了下来。
“段松。”
纪卫寒见段松一直不说话,反而用一种越来越古怪的眼神盯着自己。
他极力掩饰内心的迫不及待,尽量冷静地喊段松的名字,这人没反应,他又喊了一声。
“段松。”
段松回了神,他露出一抹很自然的假笑,说道:“你谁?”
阳光刺眼地扎了进来,纪卫寒不适地眨了一下眼睛,偏栗色的瞳孔微微收缩,他没想到段松会装作不认识自己。
“段松。我是……”
纪卫寒顿了顿,他唇瓣微颤,突然不知该如何介绍自己的身份。
在段松的眼里,他应该是谁?
是纪卫寒,还是傻子段柏?
纪卫寒知道这两个人都是自己,但他并不愿意承认那个傻子是自己。
把那样的记忆融入身体里是一项艰难的任务,在他过去的二十年生活都是富足优越的,要他承认无异于是一种人格的贬低。
那两年完全是意外。
他很想忘记,但事实证明这不可能。而且他内心很珍惜段松对他的好,不敢忘。
纪卫寒太深、太久地将自己裹入沉默之中,段松没有耐心等待他的发言,转身朝菜市场的方向走去。
纪卫寒紧紧抓住段松的右手,将这个问题抛给了段松:“段松,你希望我是谁?”
“你是谁得你自个来决定,知道吗?别问这种问题,就跟你之前说的那样,照做吧。”
段松挣脱那只手,他坦然地笑笑,那笑容很真诚,并没有怪罪和抱怨的情绪,只是熟悉的说话口吻渐渐变了味:“不认识就挺好。”
听见这句话的时候,纪卫寒就像是被泼了一盆冷水似的悚然一惊,他的脑子里满是当初刺痛段松的言语。
他把事情想得有些简单。
段松或许不会轻易原谅他。
纪卫寒站在原地思忖,由于过分出众的相貌和张扬的发色招惹来许多探究、好奇的目光,他刚挪了挪步子,那些打量的目光就收了回去。
过一会,那些目光又凝聚在他的身上。
纪卫寒知道那些目光没有恶意,只是纯粹的欣赏,但潜意识还是抵触那些不断聚集的视线。
他皱了皱眉头,忽略那些目光,刚想朝菜市场走去。
口袋里的手机响了。
“喂。”
“卫寒,听小唐说你把航班取消了,不打算过来这边散心了吗?”
“姐,先不过去了,我觉得在这里待着也不错。”
“那好。本来我给你安排了医生做脑部检查,你不过来的话自己记得注意去医院检查,可别不当一回事,失忆两年可别留下什么后遗症。”
纪卫寒上辈子检查过的,脑子恢复正常后并没有任何后遗症,发生那样的意外似乎只是生活开的小玩笑,可他命运的轨迹却因此偏离。
在他不知晓的情况下,纪卫寒已经变成和自己截然相反的另一个人,轨迹恢复正常的那一刻,另一个自己被他深深埋葬。
他希望,最好再也不要出现。
纪常迎后面说的话纪卫寒没仔细听,他漫不经心地一声声应着,全部的注意力在菜市场门口的段松身上。
段松右手拎着一兜子蔬菜水果,他碰上了熟人,此时硬朗的五官缓和地舒展,喜眉笑眼地交谈着什么。
纪卫寒挂断电话后,默默走过去,将那一兜子东西从段松手中接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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