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城来人的时候,是吃过早饭没多久。
来的是一小队运粮兵。
同时还捎来了几封信,是家书。
那队运粮兵见到邓大娘的时候,就立刻从怀里摸出了一封信递过来,态度也格外恭敬:“这是程小将军送回来的家书。”
邓大娘喜笑颜开,手伸出来,先是在衣服上擦了好几下手,这才格外珍惜地接过来,嘴里更是连连说:“好,好,好。”
徐韫将一切都看在眼里。
不过邓大娘也没着急看,反而是把那封信郑重放进了怀中,紧接着就和运粮兵说起了正事儿:“这次买到的粮食和盐都在库房里了,你们和谭账房对账就行。另外还做了五十件衣裳,也可以一起拿走。”
运粮兵那个领头的队长连忙道谢:“辛苦邓大娘了。这个月,邓大娘这边又是第一!邓大娘办事一等一的能干,怪不得能养出程小将军这样厉害的人。”
邓大娘摆摆手,笑得嘴巴都咧到了耳朵根后头去:“这算个啥?至于二郎,毛头小子一个,就是运气好点!”
一番客套之后,运粮兵去交接粮食。
邓大娘也跟着去看了,然后就被徐韫发现了一个事情。
预料之中的发现账目对不上的事情没有发生。
不管是运粮兵队长,还是谭账房,两人的神色都很自然。
如果不是早就看到了账本上的数目,这会儿徐韫光看他们的反应,是绝对猜不出其中还有贪污的事情的。
徐韫目光从两人脸上一滑而过,随后一眼也没有再多看。
不过,她确定自己之前没有戳破这个事情是对的。
人家是联起手来干这个事情的。她忽然撞破,只怕会被灭口……
等交接完毕,邓大娘亲自送运粮兵到村口,徐韫冷眼看着,发现这些人真是胆子大极了。
运粮兵一走,邓大娘就转回头去找谭账房。
却见谭账房身边已经围了一圈人。
都是请谭账房帮忙看家书的。
也许是有所求,不管是谁,对谭账房的态度都很恭敬客气。
谭账房在一众村妇里,地位超然。
邓大娘乐呵呵说了几句,谭账房还主动问要不要帮忙念信。
徐韫心中一紧:自己会认字这个事情让谭账房知道了,谭账房可能就觉察自己发现他贪污的事情了。
所以,徐韫干脆主动开口:“邓大娘还有事儿要忙。我娘刚才有事儿想找邓大娘。”
她看向邓大娘。
邓大娘和徐韫对视了一眼,乐呵呵一摆手:“等忙完我再喊上我儿媳一起过来听。”
从谭账房那儿出来,邓大娘便看向了徐韫。
徐韫轻声道:“人太多了,我们不如回家,我帮您念信。”
邓大娘没说什么,大步流星地往回走。
很快就回了家。
花娘也从别人嘴里听说了家书的事,听见门响,就立刻迎出来:“阿娘,是大郎还是二郎的信?”
她满脸期待。
邓大娘看着大儿媳这样,知道她是想丈夫呢,语气当场软和三分:“是二郎。大郎估计最近忙。”
可听见这话,花娘脸上的期待和笑容还是慢慢变成了失落,就连肩膀都垂下去,她低着头应一声:“那我接着去做针线了。”
邓大娘叹了一口气,可也没办法。
随后,邓大娘转头看住徐韫,目光还有点锐利:“现在可以说了?”
情绪转变就……很快。
徐韫拉着邓大娘回了屋,问邓大娘:“邓大娘,你不会认字吧。”
邓大娘本来表情挺严肃,听见这话,一愣,“咋了?”
显然不太明白这个话题代表了什么。
徐韫往茶杯里倒一点水,又伸出食指来沾取一点茶水,轻声道:“那我来教你认字吧。别的不用认,就先从计数认起。”
说实话,徐韫没给人当过老师。
但此时她平静里甚至带着一丝丝冷的语调,徐徐道来,却让人很容易就跟着她的话走。
邓大娘看着徐韫用茶水写下第一个挺复杂的字,看了半天,忽然神色就凝重起来,她甚至一下站起身来,紧紧盯着徐韫:“谭账房有问题?!”
徐韫没想到邓大娘这么敏感。
虽然邓大娘不认识字,性格也是爽利得甚至有些大大咧咧,可真是粗中有细。
本来,徐韫是想教会了邓大娘自己认字,然后让邓大娘自己看出账本有问题,可才刚起了头,邓大娘自己就想到关键了。
既然如此,徐韫也没隐瞒:“我看到账本上的数目,和谭账房说的数目不一样。但我毕竟没仔细看,不能肯定。所以最好的办法,是我教您认字,您自己看。”
邓大娘气笑了,一巴掌拍在桌上,瞪徐韫:“都啥时候了,你还跟我玩这个?咋的?怕我怀疑你?”
徐韫但笑不语,完全没有否认的意思。
邓大娘指着徐韫,气得半晌都说不出来一个字。最后一跺脚:“哎呀你人不多大,心眼倒是多得跟马蜂窝一样!”
对于这个比喻,徐韫表示还好,甚至欣然接受:“出门在外,心眼多一点好。那您学不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