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还将亮未亮,黄土小径上就被一村民踏足。
那村民虎背熊腰,扛了一把沾了土的短铲,疾步朝小径深处走着。
几步一回头,他总感觉背后有人在跟着自己。
可是每次回头一看,身后什么都没有。
许是自己昨夜受了惊,又没歇息,太警觉罢了。
脚步加快,双腿倒腾得几乎在空中留下残影。
这个时候不会有人来此处,他心中清楚得很。
锵、锵锵、锵锵、锵
铁铲与泥土快速接触,发出闷声顿响。
动作越来越快,周围的松软黑土越堆越高,臭味越来越浓。
挖土的男子面上缠着一张三角帕巾,就算如此,那翻出来的土里难闻的腐烂肉味儿还是一股一股朝他鼻腔里钻,叫他蹙紧了眉头。
幸好男子强壮,不一会,锄头落下,黑土里便出现了一张明显的花色薄纱衣巾。
“他娘的,累死老子了。”
男子松了一口气,抬手用手臂上的衣袖蹭了一下自己额头上浸出的汗珠,
“老子把你烧了,看你还怎么做怪。”
“辛苦了。”
清冽的声音从一旁树丛后传来,男子被吓得腿软,险些一屁股坐到地上去。
不过他反应很快,转身拔腿便要逃跑,回头却对上了身后朝他慢步靠近,手中拿着长刀的几个差役的眼睛。
“村正大人。”赵九从一侧树林绕出来,捏着自己嗓子说话,声音尖细:“您这是要去哪儿啊?”
可不就是昨夜那女鬼的声音?!
村正牙关紧咬,被拆穿了还是不吭声,四处瞧着,终于在人堆里找到了一个突破口。
村正虎背熊腰,跑起来也是吓人的。
冲刺起来如同那大石滚落,叫人在这地势不平的荒岭上瞧着心中发虚,这样被他撞一下,还真能将一般人撞飞出去。
一道绛红身影速度极快,在那村正即将撞上一名拿刀差役时,胳膊弯曲将他颈子一勒,将那村正胸口作垫,轻松按在地上。
几名差役连忙上前,将那村正双手反压,叫他再也动弹不了了。
“走吧。”
宿野是与那些差役一同来的,低头看了一眼那终于老实的村正,摆了摆手,发了命令。
枣红大马在前头开路,马车被素色丝绸所装裹,赵九驾车,跟在马后缓慢行着。
“哼。”
蒋霁从谢意身后环着他窄腰,将侧脸贴在道士右肩上,嘴角要上扬到天边去了。
他俩驾着小枣,正在回景湖镇的路上。
他一路被道士夸得心花怒放,面上都红扑扑的。
“笑什么,难道不是么?”
谢意看着前方,也松了些力气朝后靠着那小蛇,柳叶眼弯弯的,嘴角憋着笑,语气却是严肃认真的,
“幻术也厉害,将那女鬼做的逼真极了,功夫也厉害,一招就把那野猪似的村正制服了。”
“我们阿霁真是了不得。”他补充道。
环在腰上的胳膊越收越紧,小蛇巴不得将自己怀里的道士揉进自己身子里去。
谢意被勒得差点没喘上气,连忙制止他:“好了,好阿霁,松开些。”
那小蛇毛茸茸的脑袋在他颈侧蹭了蹭,又被温热鼻尖撞了撞,道士失笑。
真可爱,他想。
若是夸一下这小蛇肚子就鼓一点,如今怕是已经变成圆球飞到天上去了。
“赵九公子。”
车厢内传来有些嘶哑无力的声音,“不知您要带苗某去何处?”
“去镇上飞花阁。”赵九瞧着前方,应着话:“你那侄儿,你不想瞧瞧么?”
“您与谢道长还有蒋公子,救了我们叔侄的命。不知苗某这残躯,能否有幸为您们卖命?”苗生归将自己位置放的很低。
赵九帮他将弟弟生回和小一安葬了。
不论赵九提出什么,只要苗生归能做,他一定会竭尽所能去卖命。
“镇上有个养济院。”赵九抬手揉了揉自己还发痛的后脑勺,“你之前既然是做药铺生意的,也做过药师,想来能在那儿谋个好出路。”
“?!”车厢内,苗生归不敢置信的瞪大了眼睛,“您这是要......”
“你没有通行符,身份没人会认。”赵九打断他,接着说,“你如今是飞花阁的人,不再是苗生归,你叫赵百一,记住了么?”
“......”
“记住了么?”
“百一记住了。”
带着压抑的哭腔,这三个字是用力劲儿说出来的。
“到养济院好好学,将你侄儿好好带大,等他孝顺你。”赵九语气轻松与他闲聊,
“只要肯做事,工钱月月开,这是我们家少爷立得规矩。你不必逞能,入了飞花阁,你和你侄儿,这一辈子算是有了保障。”
咚、咚、咚
车厢里传来有规律的闷响,赵九唇瓣抿住了。
“......我们少爷,是个心善又能干的。”
赵九扬唇,自豪的说。
还是我看着带大的,他在心里悄悄说。
码头上被日头晒得正热,阿蟒像是毫无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