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霁。”
温热湿润的帕巾轻轻印上了他的额头,替他擦净了快要滴落下的圆润汗珠。
榻上那人被两床厚被子捂的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张发红的脸,弯曲的发丝被汗水贴在了额角,墨色长睫微微颤动,可怜的很。
“蒋霁。”谢意搓了一把帕巾,印了印他的唇角,见那人迷迷糊糊睁开了眼睛,他继续说道:“起来吃点东西,我熬了些粥。”
蒋霁伸手就要掀开被子,被那人扯住,“裹好,就在榻上吃。”
一碗白粥被那人熬的粘稠,散着热气,还带着一些糊味。蒋霁自己在榻上坐好,也不伸手,就等着那人喂他。
温热的米粥入口,一股浓浓的糊味也钻入鼻腔。
蒋霁慢慢吃着,面上平静,谢意仔细盯着,问他:“若是不好吃,我叫于淮舟送些淡食来。”
“没有不好吃。”蒋霁低头又含了一口粥,口齿不清的说着。
“哼。”谢意嗤笑一声,“你倒是能忍。”
“先生肩膀还疼吗?”看谢意用汤匙搅动着下层白粥,蒋霁声音低低的问道。
“你现在装什么关心。”谢意用汤匙沿着碗边舀起一小勺,递到那人嘴边,“第一口我就当你抑制不住妖性发了狂,两口都咬在一个位置上,你让我想到了一个故事。”
蒋霁含了口粥抬眸看向他,等着他继续说。
“农夫与蛇的故事。”
“那是什么故事?”蒋霁裹着被子一点一点挪着自己,朝那人靠近了些。
“一个忘恩负义的故事。”谢意用汤匙刮了刮碗底,舀起最后一勺,塞到他嘴里。
“农夫在雪地里看见了一条被冻僵了的蛇。善心大发把它放在自己怀里,用自己的体温去温暖它。”谢意抬头盯着他,目光含着笑,“没想到那条毒蛇一苏醒,就咬了他一口,他因此丧了命。”
“先生很好,我不会害先生。”蒋霁眼眶被烫的红红的,盯着对面那人认真道。
“我就当你是真的失忆了。”那人拿着空碗站起身,柳叶眼弯弯的目光却带着冰冷,“你之后想起来,会觉得自己现在说这话非常可笑。”
那人说完,就转身走了,阳光随着那人开合门,刚踏入房门一点,又被拒之门外。
蒋霁觉得整个人都是悬空的,脑袋也昏得发沉,那人最后说的话在他不能思考的颅腔里来回荡着。
他抓住了几个关键词:失忆、想起来、可笑。
他感觉先生有些讨厌他。
为什么?
他不该意气用事将先生弄伤了,是因为这个才生气的吧。
可是不是所有妖怪都是真心对待先生的,先生不能对它们那么好,先生不能把它们都带回家。
农夫与蛇的故事不可能在他和先生之间发生,蒋霁朝后躺下,任由从窗户偷偷进入的阳光晒在他发肿胀红的脸上。
他们的故事应该是,道士与蛇。
一个雾雨黄昏,一个漂亮道士在自家门口发现了一条奄奄一息的幼蛇,善良的道士向它伸出援手,替它清理伤口,涂上药汁,还让它留宿,还给它买小蛇糖画吃。
后来幼蛇再一次陷入危险时,漂亮道士又从天而降救了它,还允许它在自己家中筑巢,给它买保暖的衣服。
那条幼蛇痊愈了,努力用自己的微薄力量尽可能去回报那漂亮道士,道士也对幼蛇很好,道士说他们是朋友。
可是故事有一个唯一的变故。
就是那条幼蛇不再是幼蛇,它对那漂亮道士起了不该有的心思,它不想与那道士做朋友。
它讨厌那只黑百灵。
它讨厌那只发情的蛇妖。
它讨厌对所有人都很好的先生。
它只想先生身边只有他一个人。
这条蛇自私又自利,蒋霁想着,可是那又怎么样呢。
如果被世界认可的方法是放弃先生的所有权,那他宁愿做一只人见人惧,不被接受的妖怪。
不能作孽害人,先生会生气的。
湖畔垂柳随风摇动。飞花阁顶层,谢意坐在于淮舟位置上,手中拿着他的玉扇把弄着。
“怎么不睡会儿。”于淮舟理着衣服,看向坐在他位置上那人,“回去歇了会没?”
“没有。”谢意把扇子递给他,“我饿了。”
“去备两个人的饭菜,清淡些。”于淮舟吩咐进来倒水的赵厘。
“能不能帮我做一些感冒吃的小菜。”谢意站起身走到他们身边,补充道,“风寒感冒。”
“你感冒了?”于淮舟转头看他,手背贴了贴他的额头,对着衣侍招了招手,“去把我外袍多拿一件来,给道爷穿上。”
“不是我。”谢意轻轻拍掉他的手,摇了摇头,表示不用,“家里那位小朋友感冒了。”
“你淋了一夜雨,他感冒了?”于淮舟听到不是他生病,转身坐到了圆木桌旁,好笑的道:“他不会在家等你也淋了一夜雨吧?”
谢意手中拿着净手帕,动作一顿。
“要不要叫赵七去给他瞧瞧?”于淮舟往他面前的碗里放了一根擦净的汤匙,“省得你给他操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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