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皎皎,这棵树在向我求救,我们不能就这样离开。”
坚毅的巫女守在风暴里,向天地祈祷草木的命脉。
那是林子里最大的一场雨,电闪雷鸣混着雨点一起打下,直至雨歇后灰白的天空仍在翻页。
闪电打断了无数树木的脊梁,雷鸣却也唤醒了新生。
毕竟,山林总是在一场又一场雨中重生,组成山林的草木,代际更替而看不出变化。
而有一棵树,那是棵并不粗壮的、树皮却尽显苍老的树,长在山腰的平地上。
种属特性似乎就是如此,那棵树长不太高,却很长寿,埋雪晒阳,顽强地扎根在山林中——直到那场雨的雷击。
这棵树仅剩的主干焦黑,歪斜地矗立着,作为山林的哑嗓老人看着周围埋下的种子破土而出。
有充足的水汽和重出的日光,林子仿佛没受打击一样恢复地很快,新生的树苗眨眼间便有了密林的模样,禽飞鹿鸣,似乎一切如常。
但那棵雷击木没有腐烂成养料。
十二水斫皎和十二水净霄,两个山林巫女发现了它的顽强,日日为它灌溉、歌唱。
“姐姐,这真的有用吗?”
十二水斫皎揉摸前来亲昵的小鹿,转头看向她的姐姐。
“相信我,”十二水净霄,后来的晋国长公主,指向雷击木的一处凹陷说,“再过一天,这里就能看到新绿了。”
那时的十二水斫皎正在和同样懵懂的小鹿嬉闹,没有意识到姐姐话中的笃定,更没有察觉到这种笃定是多么离奇,只在第二日惊讶地赞叹雷击木的新芽,将其视作老木的生命力。
她们日日都在山林中,那一日,前几日,与后来相处的每一日,都没什么不同——至少在那时的斫皎看来,她从未生疑。
但十二水净霄知道哪片树害了虫、哪棵树碰到了石壁、每棵树生长的空间,由十二水净霄传承十二水巫应理之当然。
“皎皎,我只喜欢与林木作伴,巫的学习与传承这份责任只有你能担下。”
姐姐如是说。
这样高洁的十二水净霄,怎么会变成高高在上的青林长公主,造就如今的人间?
“娘娘哭了?”
一双小手接住了斫皎滴下的眼泪。
“神女娘娘也有伤心事吗?”
“是啊,和钥维一样,我也会哭泣。”面对钥维小鹿般的眼睛,斫皎是万万说不出神女悲悯的言论的,同样地,她也敞不开心扉吐露回忆的哀伤。
更何况连日来复吉军传回的消息都说不上好。
她深深地闭上眼睛,将泪水抹在黑暗里,才搂过钥维,睁开双眼检查起她的书法作业。
见神女娘娘拿起自己的功课,女孩的呼吸都提了起来,双手仍牢牢地碰在一起,捧着眼泪蒸发后的留痕。
“又在当老师了?”
前方传来一声调侃,由远及近。
方十七一推星榆剑,勾引忐忑的钥维:“写字有什么意思,来和姐姐耍剑吧?”
借着纸张的掩饰,斫皎眨眨眼,抹掉眼角余泪。
“泽地有动作了,”姜珣对斫皎摇摇头,忧道,“各地都有涨水迹象,临水的城市都已经泡水多日……她走了。”
“谁走了?”
还在逗钥维的方十七头也不抬,猝不及防挨了斫皎的纸页一扫。后者慢条斯理地整理好学生的作业、提点学生注意批改的注释、最后夸奖一番她的进步之处,才站起身来。
她现在是复吉军的神女。
“各地物资都有储备,我会让他们开始救助,但偏远地区复吉军实在是力所不能及,去山上躲避可行否?”
姜珣沉思片刻,仍是摇头。
她们要面对的是洪灾。言羡鱼要放的水,必是遮天掩地的,仓促间民众上山的有多少?半路山洪的危险可能更早于天水。
她们更不知道这水线会维持几时,数天数月都还能挽救,若是以年计……
挠了挠头,方十七也正了神色,细声着钥维精心学习,转身无奈道:“晋国地大,地形复杂,更别说上下还有乔楚二国,我们几个怎顾得过来?”
虽是这么开解,算得上和平之士的三人面对即将发生的千万人生死攸关的局面,无力的苍白疲惫石化了每个人的心。
“他们为何会活得如此艰难?”
十二水斫皎抬起头,太阳正烈,牢固地挂在正中,令人看不清天上云势。
晋朝之民,蒙猎巫掳慧之法,承贪官恶吏之奸,受天将洪泽之灾,何以为家。
她还没有打上王宫,就有水灾在即,她的答案、复吉军的答案,难道都要淹没在水里了?
“终不过天灾人祸。”
姜珣低头敛目,不禁感慨人力的微小。
她能提供药方、也能在王宫来去自如,但对于复吉军要做的事来说,都是杯水车薪。
“王都的人不怕吗?”嫩生生的声音有些突兀,是钥维在小声发问。
旁听多次,她渐渐拼凑出了大人们的烦忧。
“王都的异人、绣衣使自信能护他们周全。至于那个王还沉浸在祥瑞的千秋大梦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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