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晚过后,青萍便顺势在下坝村薛家住下了。
薛家新堂屋多的是空房间,但是,她们俩姐妹刚刚团聚,正是需要腻歪在一起的时候,所以,青萍并没有一个人住进了空房间,而是和妹妹一起住。
村里人听说薛家又收留了一个女娃,不时过来瞧稀奇,见她长得好,还有人调笑这是给薛子仁准备的媳妇。
此话一出,当场就被郑晴琅狠狠嗞回去了,把那多嘴的村民说得头都抬不起来,至此,没人再敢开这种玩笑。
青萍听说这件事后,并没有表现出一分羞恼,只是淡淡得说了一句,“让郑奶奶费心了。”
郑晴琅见她这个反应,心里那种怪异的感觉又起来了,总觉得青萍这是有了什么不好的打算。
于是,她趁着村里作坊要扩招工人的当口,问她是否要进作坊打工,情理之外,意料之中,她拒绝了,她便更加确定了自己的猜想。
为了让这个苦命女娃回心转意,郑晴琅没等对方行动,自己先发制人了。
她找了个借口,把绿萍支开,单独留了青萍说话。
一开口,便直奔主题,“我知道你在打什么主意,我劝你,把这个念头断了,你连死都不怕了,你还怕过不好未来的日子吗?”
青萍被这么明晃晃得戳穿打算,一时间竟不知道如何反应。
她自以为藏得很好,原本计划在薛家待一段时间,确认妹妹过得不错,她便远远离开,找一片湖洗净自己的污秽和罪孽,来世再干干净净做人。
“郑奶奶是怎么发觉的,我可什么都没说过。”
“即便你的嘴巴不说,你的眼睛,你的举止,你不经意间暴露出来的情绪,都在告诉我,你已经没了继续活下去的念头,只不过是想在离开前,确认薛家会照顾好你妹妹罢了。不然,明明进了作坊打工可以给你妹妹更好的生活,你却拒绝了。”
“或许我是觉得薛家人心地好,无论如何都会照顾好我们姐妹俩,所以我就偷懒,不进作坊呢。”
郑晴琅摇摇头,“我和你相处不久,是还没摸清楚你的性子,你说的这点,也有可能。但是,刚刚你问我怎么发觉的时候,你已经把正确答案说出口了。”
青萍又愣了一下,忍不住苦笑,“妹妹说郑奶奶很聪明,还真是呢。”
感慨完后,她也不再藏着掖着,索性将自己的心情一一剖析在人前。
“郑奶奶,活着真的好累呀。你知道害得我一家家破人亡的凶手是谁吗?”
郑晴琅眼睛微闪,不明白她为何有这个问题,“我知道,罗次县的知县,被你杀掉的那个。”
怎料,青萍却摇摇头,笑中含泪,指了指自己。
“不,不是那知县,是我!要不是我闹着要跟爹去镇上集市,碰巧在城门口被那土司知县看中,就不会有后面那么多事了。”
郑晴琅一脸不认同,连忙劝道,“青萍,这是意外,难道你出门被人抢了,不怪那抢劫的人,反倒要怪自己带着银子出门不成?归根究底,还是那知县心不正,这才害了你家里人。”
青萍并没将她的劝说听进去,而是望着虚空,仿佛在回忆些什么,喃喃道,“我才十三岁,身子就被那肥猪糟蹋了。为了报仇,我还得装出十分喜欢、十分享受的样子,你知道那种感觉有多恶心吗?每次过后,我都得瞒着人,扒在桶边作呕!”
郑晴琅听得心里一阵阵抽痛,她自然能够猜到青萍经历过什么,之前一直避免提及,无非是觉得多思无益,一切要朝前看。
只是,她不是当事人,并没有办法真正感同身受,故而可以轻轻松松揭过,而青萍这个受害者,即便身体已经逃出来了,灵魂却还陷在泥沼里呢。
她突然从心里生出一股戾气来,恨老天爷瞎了眼,竟让那些邪恶的畜生降临人间。
而对边坐着的青萍,依旧没有注意到她的情绪,而是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继续讲述着自己的心事。
“杀了那人,仇报了,我就该以死谢罪了,去陪我爹娘和弟弟了,但是我不放心妹妹,这才逃了出来。老天爷总算没有再折腾我们姐妹俩,让我们这么快就相认了。”
说到这里,她突然一下子跪在郑晴琅正前方,恳求道,“郑奶奶,我原本想着熬个几年,照看到我妹妹嫁人生子,我也就可以从容赴死了,但是我眼见您一家如此照顾我们两姐妹,我也就放心了。”
“意思是我照顾人还照顾错了,竟然还能逼得你去死了!”郑晴琅有些生气道。
青萍仿佛被惊醒一般,连忙解释,“不不不,郑奶奶没有错,只是,我,像我这样身子不干净的人,又杀过人了,若是被人知道我的过往,对妹妹和薛家都没有好处的……”
郑晴琅再也听不下去,粗暴得打断她的自怨自艾。
“青萍,我一直以为你是个聪明人,被抓入县衙,你可以暂时蛰伏,伺机为家人报仇。可是,一切尘埃落定了,你怎么就变傻了,傻到拿别人的错误惩罚自己?难道在你的心里,迫于强权被污了清白的女子,就不该活着?不配活着?明明是施害者的错,为何受害者还要给自己二次施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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