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陆坐回马车的前板上,抬手敲了几下车框。
身后的车厢帘子掀起了一条缝,里头传来梨果兴奋的声音。
“怎么样怎么样,看清楚了吗?”
“两位姐姐好眼力。”伍陆从钱袋里抓出几块碎银,拍在梨果的手上,“的确是女的。”
梨果开心地把碎银装进自己的荷包:“今天我请客你们随便点?”
“姐姐,你可真会顺水做人情,我要吃客栈斜对角那家烤鹌鹑。”
“谁问你了。”梨果假装嫌弃道,转脸问桃珠:“问你呢,想吃什么?”
桃珠担忧地观察着等在山门口的南宫芳,不住念叨着:“年纪也对不上,南宫家怎么会让这么一个人来冒名做官,这是欺君大罪,他们不怕杀头吗。”
“不至于杀头吧?”梨果若有所思道,“说起来,海洲的事归京城管吗?”
“归……归的吧?”桃珠看着梨果眨巴眼睛,也不确定了。
“那咱们今天吃烧猪脸肉?”
“好呀。”
那一边南宫芳老老实实地等待通传,还瞪了东张西望的画眉一眼。
“别四处看,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少爷,这一座山都是云家的吗?”画眉惊讶地问。
“不止这座山,咱们进了海洲的地界,每一片田,每一个庄子,每一座山都是云家的。”
“皇上对云家这么大方啊。”
“怎么能是赵家赏的。”南宫芳抬眼看着山门的石碑与旁边高大繁茂的梧桐树,“咱们家那些田亩佃户是怎么来的,云家就是怎么得到这些的。”
“这可是一整个县啊,”画眉瞠目结舌道,“这也太夸张了。”
“让你平日多读书多看看邸抄你不乐意,少见多怪。”南宫芳嫌弃道:“北面季家把整个北地都当成了自家的产业,回头还打着抗击外族的旗号伸手问朝廷要钱。西边大漠的江王两家也是如此。大漠南边的河西一带虽然贫瘠,但高家尚主之后,也让河西姓了高。更不用说西南各州的州牧……”
“停停,姑、少爷,”画眉越听眼睛瞪得越大,“照您这么说,那皇上也就管着京畿周围那几个州啊。”
“若不是因为,五十年前从京城逃出来的家族多迁回齐州来,恐怕齐州也早已一家独大了。”
画眉愣了一会儿,轻声道:“这么说在海洲,云家的话比皇上好使。”
南宫芳听到了画眉的自言自语,也陷入沉思。
不过,主仆二人并未来得及想明白,云晦的随从就出来迎接她们上山了。
山涧清幽,除了脚下踩的石板没有太多人工修饰的痕迹,刚刚下完雨,路边的高树矮木上爬满青苔,一切都显得野趣十足。
南宫芳跟在白竹身后,并没有欣赏美景的心思。
她对即将面对的这位云翰林,并不十分了解。关于他的脾气,也仅仅是从父兄的只言片语中拼凑出的:这位闲云野鹤,对官位嗤之以鼻,也与他的兄长云晏政见不合,似乎与其父亲云老太傅的关系也不太好。
南宫芳的大哥对云晦十分推崇,总是用云晦的潇洒人间来为他自己的游戏人生做理据。经常气得她的父亲话都说不出来。
南宫芳踩在石板的青苔上滑了一下,好在身后的画眉眼疾手快,将她扶住。
二人的一段插曲引得白竹回头。
“夜里刚下过雨,南宫公子留神脚下。”
画眉心疼自家姑娘忙问道:“敢问这位大哥还有多久才能到?”
“还有几步就到了。”
白竹伸手一指,南宫芳顺着他的指尖朝山上望去,只见一个亭子藏在葱葱郁郁的树枝间,已经露出顶端。
看到了目标,南宫芳咬了咬牙,一鼓作气跟着白竹登上去。
只见亭子里坐着一位布衣芒鞋的男子,而他的身边还有一个青衫黄裙的小姑娘。
那孩子虽然也是一身素净打扮,头上只用了青色的缎子装饰发辫。
但南宫芳一眼看出,她腰上挂着的兔子玉件就不是俗物,但是嵌作兔子眼睛的那两颗红宝,虽然不大,但光闪闪的,一看就价值不菲。
想必这位就是云家新一代的长女云桐了。
南宫芳定了定心神,向云晦行礼:“晚辈南宫芳,见过云翰林。”
“一路风尘仆仆,你辛苦了。”
“晚辈敬佩云太傅,能来太傅的家乡做官,晚辈定当尽职尽责,全力以赴。”
她虽然想说自己仰慕文老太君已久,但她与画眉商量了一番,还是觉得这话不免有强行要登堂入室的意思。
南宫家与云家素来只是点头之交,井水不犯河水。
这次来海洲做官,也不好一上来就太过殷勤。
只是,南宫芳担心自己这话说的不真诚,引得云晦不悦。
而云晦却像并没有察觉一样笑道:“我与你伯父是好友,不必拘束。”
说着云晦招呼南宫芳坐下,亲手为她倒了杯茶。
南宫芳战战兢兢地接过来,饮了一口,入口微微发苦,回甘带着一股竹子的清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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