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摇了摇头,"那群偷猎者甚至是父亲最早期的同伴,他们曾一起进入大树海偷猎。他们明知道父亲已经改邪归正,当起了护林者,却还是对父亲刀剑相向。好像是因为当时的经济实在太差,偷猎者们也被迫上了绝路,只能打大树海里珍稀动物们的主意。抓到并天价卖掉那些珍稀动物,成了那个国家当时唯一的致富之路。"
那到底是什么国家,居然可以如此不堪。但尹来恩忍住没问出口。
"直到那一天,我才知道父亲原来是大树海的护林者。盖亚大人之前什么都没有跟我说,我明明是她的德鲁尹。我还一直以为父亲只是天天到大树海里采药赚钱而已,真没想到他居然是去干那么危险的事情。"
洛里安深深地叹了口气。
"当时我才十岁。我看着父亲在那里缝合伤口,清理血污,我差点都被吓傻了。之后我一直劝说父亲不要继续当护林者了,我甚至恳求盖亚大人,让她免除父亲的职责。但父亲只是叹气,他说一切已经太迟,他的双手已经沾上了血。
我知道他只是自卫才反击,不得已才杀死那群袭击他的偷猎者。我也知道一切责任都在那群偷猎者、那群罪犯身上,我父亲没有做错任何事情。但我就是无法劝说父亲,让他不再自责。
人一辈子只能杀死一个人。
当你杀死一个人后,你心里的一部分就跟着对方一起死了。你就会变成……某种非人之物。
你会变的冷酷无情,你会变得不完整。在这之后你所有的杀戮,已经不再是单纯的[杀死],而是不带感情的[屠杀]。
无论有何原因,在你动手杀死别人的时候,你自己心里也有一部分跟着死去,这是……很可悲的事情。"
"……你杀过人吗,洛里安?"尹来恩于是试探着问。
"没有。"鹿人德鲁尹如是回答,"在我十六岁生日那一天,我父亲就被杀死了。他的遗体在好几天之后才被人发现,就在大树海的深处。森林中的鸟兽虫子们没有啃噬他的遗体,而是相反,它们为他献上了鲜花,在哀悼他的死亡。我知道我父亲被大树海的生物们深爱着。
我花了一些时间去找到杀死我父亲的凶手。其实我早就猜到他是谁。他是我小时候为数不多的玩伴,那些与我父亲曾有过[业务往来]的偷猎者们,其中一个的儿子。
最终……我逮住了他,他也认了罪。"
"但、但是你没有杀他?他明明是你的杀父仇人?"尹来恩觉得不可思议。
"我父亲也是他的杀父仇人。他并不是偷猎者,他只是为了报杀父之仇才杀了我父亲。"洛里安捂着脸,声音震颤着,"我很生气,但是我没有对他下杀手。我只是砍掉了他一条手臂一条腿,然后施放治疗术让那些伤口愈合,确保他的手臂和腿永远都接不回去。我让他变成了永久的伤残,让他付出代价。但我没有杀他。
我终究还是下不了手。我知道仇恨是会连锁增长的。前天我的父亲杀了他的父亲,昨天他就来杀我父亲。今天我要是对他下杀手,难保哪一天他的儿子会来找我复仇。冤冤相报,何时能了?
人们对于自己不认同、不理解的物事,总喜欢用暴力解决问题。但暴力只会滋生出更多的问题。
人与人想要互相理解,不能依靠暴力去压制对方,只能通过对话和谈判。
人与人想彻底地相互理解,互通有无,那是绝对不可能的事情。那种事情只在天堂之中发生。
但人与人依然可以试着去相互理解,试着踏出这第一步。
如果没有人能踏出这第一步,仇恨与杀戮的连锁便永远都不会停止。这个世界就永远都不会有和平吧。"
这些道理尹来恩都懂。虽然道理都懂,但他希望洛里安不是仅在说着漂亮的面子话。
"你、你真的没有后悔吗?从没为当初没有杀死那家伙而后悔过?"他于是问。
洛里安沉默了一会儿。
"还是有一点。我后悔没有把他的四肢全部砍断,把他削成人棍。"然后鹿人青年答道,"但那样会让他无法生活,也许比单纯杀死他还要残酷。果然还是砍掉他一手一脚就够了。"
他是认真的。他无论如何就是不愿意杀死任何人。那已经是一种强迫症了,病情可比尹来恩还要严重。
"我、我明白了。"白狮人少年长叹一口气,"我、我明白到你就是这样的人。但、但是如果,我是说如果,你有那么一天不得不作出选择呢?如果不杀死面前的敌人,你珍爱的同伴——比如波克比和路卡他们,会被你的敌人杀死呢?
到了你不得不作出选择的时候,你能下得了手吗?还是说,你会看着你珍爱的人和动物被杀死,却无动于衷,就像你父亲被杀时那样?"
在非常短的时间里,洛里安的眼神从原本的温柔变得又严厉又深刻,甚至还充满迷惘。但他的双眼终究又恢复了原来的清澈。
"我会好好考虑这个问题的。"他说,"但是为了不让这种不得不作出选择的情况发生,我会努力锻炼自己。拥有越大的力量,人就能保护越多的东西,不是吗。"
尹来恩没有异议,确实是这个道理。
"听我说了这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