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宫里有人来传旨,说御花园内百花竞放。圣上体恤民意皇恩浩荡,特邀请一班重臣携家眷入宫赏春。
面对如此隆恩,各位大员自然不敢怠慢。纵然薛珍前日着了凉身体微恙,可在权衡利弊后,她还是坐着小轿随父进宫。
果然席间美酒佳肴,有满眼的春意。你瞧,那些红的黄的紫的花儿,都含蕊吐香,卯足了劲儿绽放妩媚,生怕被近旁的比下去,失去众人流连的目光。
薛珍杯中的酒也是佳酿——喝过几口,顿觉神清气爽,堪比灵药。于是她也敢渐渐走动,离群安步当车,向御花园深处走去。
她刚才留意过,今日辛澜未露面,怕是进宫后早有了别的去处。而那些她早先熟识的朝臣女眷,私下里聚在一起小声议论,齐齐不与她攀谈,还时不时用眼神扫她的表情态度。
薛珍想,只怕又有了什么小道消息,让自己成为她们一时的谈资。呵,这倒落个清净!
在园子里绕过几个弯,薛珍突觉一阵异香扑来。同时随风而至的,还有几枚白色花瓣。
她将衣襟上的一朵拿来放在手心仔细瞧,认出这是原产喜马拉雅山的一种花。听说近几年它在邻国颇受欢迎,被誉为国花,备受推崇。
想不到,御花园中也可寻到它的踪迹。薛珍心下一喜,加快脚步逆风而行。
果然,在一池畔道边,两行樱树飒飒而立,像身着彩衣的风中舞者,飞扬着只属于春天的那份灿烂绚丽。
面对如此胜景,白居易曾写下“小园新种红樱树,闲绕花枝便当游”的名句。而现在,薛珍不止想绕花枝,她更想融进这片落英缤纷的美景,成为画中人、梦中人。
是的,自从多年前偶然在书上见过这种花,她便无数次做同样的梦,梦见自己在一片徐徐下落的花瓣中起舞,梦见自己成为春天的精灵。
只是,薛珍还来不及挪步,却见几丈开外石凳下坐着个人。他仿佛靠在树干上睡着了,头上落几枚皎白,指间洒几点嫣红,却依旧安坐如常。
薛珍下意识想转身离开。可顿了顿,她大着胆子走近,甚至低头仔细打量那人的脸。
他的呼吸绵长均匀,想必睡熟了。但眉头却轻蹙,仿佛有解不开的心事。他长而密的睫毛会微微抖,想必,这是风的缘故。
今天,他穿了件月白色的长衫,配饰极素雅,打扮得不像宫中人,更不像她印象中地位尊崇的皇子。
不知怎的,薛珍忽然觉得自己回到江南老家,其他书友正在看:。而他,只是路边偶遇的年轻人,或者……是个正去赶考中途歇脚的书生。
在睡着的时候,他脸上没有那种一贯的笑,因此便少了些距离。他偶尔扯下嘴角,像不设防的孩子。
但,也许是薛珍的呼吸不够轻柔,他终究醒了——慢慢睁开眼,聚焦注视眼前人。然后,仿佛半梦半醒间,他弯起眉淡淡一笑。
他这一笑,让薛珍顿时愣住,于是忘了撤身,腾出位置让对方起身。
而他再笑,伸手在她额前刘海处轻轻一掸,让她发间那瓣红飘飘落下:“薛小姐,别来无恙。”
薛珍这才警醒,忙退步下拜:“臣女拜见四殿下。方才惊扰殿下,臣女有罪。”
“起来吧……你又没‘惊’我‘扰’我,何罪之有!”
和琪看她礼毕退后,这才起身,拂掉满身落英:“只是,宴席本设在东园,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是我……不小心迷了路。”薛珍并不敢说实话,索性编得更圆满:“早先遇到个小太监,说顺着那边的路能回去。谁知走着走着,竟越来越远。”
“不妨事。等会儿我差人送你回去,也免得再绕弯路。”
和琪似不怀疑什么?顿了顿倒突然来了兴趣:“听说为了这次赏春,御花园的主事忙前忙后好几天。却不知最终效果如何?你们可吃得开心玩得尽兴?”
“繁花自然好看,宴席也做得别致。”薛珍没想过提任何意见,夸赞之词说得极诚恳:“特别是席间有道点心,名曰八珍酥,回味无穷,吃起来……”
薛珍并没有继续说下去,因为她看到和琪在听见八珍酥这名字时,明显皱了下眉,跟着垂下眼,仿佛想起什么。
“四殿下?”薛珍的笑容忙收敛,变成关切:“您是不是不舒服?要不——”
“没事……只是太多年,没听谁在我面前再提到这种点心,有点意外。”
和琪扯下嘴角,勉强露出丝笑容:“知道吗?十岁前我也喜欢吃那东西,可后来……”
他没有立即往下讲,而是转过身望向湖面喃喃自语:“一晃很多年了……至今想来倒像场梦。可惜,可惜……。”
原来,在和琪十岁时,就因为小小一块八珍酥,竟让他亲眼目睹一出人间惨剧。那血影刀光,那凄厉的哭喊,甚至成为他此后久久无法摆脱的梦魇。
“记得那时,我们兄弟几个刚巧跟着太师傅开始学荀子,学法家的治国思想。”
和琪知道薛珍在专心听,所以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