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腾跃环顾眼睛时,巧是与墙角那下床的一个碰了眼睛,便咧笑一下,算是打了招呼,那人(始终不知名字,下面就这样称呼)蓬着发,眼睛发肿,光着膀子,显然也是刚睡起的,受过马腾跃招呼,便也笑着点点头,却不见生分地开口问起:“你们是学生?”马腾跃回“是”,那人又问:“大学生?”马腾跃回“是”,那人脸上虽笑,却骚着一股不屑的神情,说:“你们是第三批了,前儿刚走一批,都是高中生,没做几天,干不了,走了;再前还有更小的,说什么初中毕业不毕业的,也是玩似的,最后吵嚷着做不下去,也回家了。现在是大学生了。”说着“哎哟”一股劲,按着床板,拨弄过地面的拖鞋站起,再蹲身,打床底操起脸盆,扭身顺势放在了中间并排的空板上,搭脖子一条毛巾,靠着床绑子,从裤兜掏出一盒烟,先敬烟给二人,二人挥手拒了,便不再虚让,自己点起一根,说:“学生不行。都干不了活。”马腾跃想这人是做什么的,身材高高瘦瘦,模样看,比了自己差不多,年纪不显大,不过二十罢了,听言语倒像个有见识的,自知是早小不上学,在社会磨爬几年的主儿,便又不知与他说什么好,只咧嘴笑,那人见二人腼腆拘谨,一时觉得受了尊敬,大增好感,便关心地问:“这是要去哪个厂子?”“制药厂。”马腾跃和小强几乎是同时回的。“哦……”那人哦了一声,便再是低头不语,只吸起烟,吐着眼圈玩。“你在哪个厂?”马腾跃过了一时才问出,他好奇这个,到底不知眼前这个年轻人是做什么的,“我呀,没厂!”那人笑笑说,“自由职业!”马腾跃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知自由职业是做什么的,只混混沌沌地糊涂,不如说个什么厂子的明白,又不好细问,只笑笑,虚套地表示明白就是了。只仍显露着一脸不理解,那人见马腾跃这般神情,便开释着讲:“不喜欢进厂子,太束缚人,工资也不高,还不如做个日工,干个兼职的好。”“那你不是要去厂子的,怎么也住在这里了呀?”马腾跃不解,“住这里,收你们钱的?”“没有啊,收什么钱?”那人笑笑,把烟头弹在地上,“哪有人管?这里我们都住一个多月了,也不见谁管了我们呀?还要钱,要什么钱,逢着这是热天,屋里连个电扇都没有,说这倒也罢了,你看,晚上可是连个灯泡都没有的!”说着话便指了指上处,马腾跃顺眼去看,才发现,果然是了,晚上竟是黑的,随后惊奇地与小强面面相觑了一回。
那人继续说:“哎呀,这也不值什么。混是睡觉是闭眼的,计较什么有没有灯泡,所以也就没人管这些个。倒是说呢,没人管了,蚊子成了精,整晚上嗡嗡你耳朵跟前,拍死一片,又来一片,真真个好人进去,一夜下来,遭罪地像捅了马蜂窝似的,必是浑身满脸的包出来,哈,若是不信,你可请好了,今夜你们倒是亲身试试吧,便知道这里面的厉害了,瞧我这脸,还有我这背,成片片的可都是被这里的蚊给叮咬的。”便说着话,只歪脸弓背地给二位新人瞧看。
二人看过只叹:“照这么说,这里是断断住不得了,那你们这一个多半月的,熬过来,着实不易呀!”“咳!”那人叹了一声,道:“谁当这里是旅馆了住,晚上又有几个在这里睡的,无非白天回来睡一睡,白天的蚊子倒还少些,至少不比晚上那样吓人,倒能睡得。”“那晚上你们去哪里睡的?”马腾跃好奇地问。“网吧呀。”那人轻笑着,“挨在这里隔壁就是间网吧,里面空调整晚地吹,是个好去处,前儿半夜太热,即使没蚊子,回来也燥热难睡,便去网吧玩它个半夜,下半夜,身子乏了,天也凉快了,愿意回来便就回来,滚躺床上跟个死猪似的,还计较什么,一觉过去也就天明了。”正说着话,打外面回来一位,进门便骂骂咧咧,边说话边脱了上衣,“委屈了委屈了!”那人问怎么了,这位便讲起缘故来:“今儿不是去北汽厂面试去嘛,面试完,那面试的问我一月要多少,我说,不能低三千五,那面试的想都没想,当即就同意给我了这价,我当时就给后悔了,细想是委屈了自己,要价要低了,其实当时,他们正缺这技术人员,我就是给他要四千,四千五,与他磨叽磨叽,讨讨价,也没有不成的。反倒是当时不敢,没能撑起胆儿来,落了个不甘心。”,越说话越觉懊丧,终于使上气力,冲着床绑狠狠地锤了两下,这人才算泄下了几分恼火。
那人不慌不乱地听他讲着,听了一会子,大概明了缘故,轻笑了下,便去递烟给这恼火的,问:“让你做什么的?”
“是个技术活儿,倒是没做过,但也跟我学的机电**不离十,只当是我会了。反正进去了要跟着老师傅们学。先谋上了职再说。”那人吐出一口闷烟,像吐出一口怨气。
“后来怎么样?”那人玩弄着手里的烟,似饶有兴致又心不在焉地问。
“他们说让我明天带着铺盖卷过去,就可以上班了。我觉得不成,去了太委屈了。还是再等等找找?兴许有更好的呢!”这人一脸正经。
“我说你就是执拗虫,想不通。照我说,还是不进厂的好,像我这样,每天找个日工短工的,干一天,一天的钱,图的也自在快活,干嘛进那厂子,被人管着束着,不巧了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