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去,虽太阳斜红西边,可余热哪能散尽,不过到底没了强光,且暑热已过,死沉了半日的街上,此时早已闹热轰轰地泛活了生命似的,任它路边买卖吆喝的,下班回家,休闲散步,骑车步行,人来人过的,满了大街的杂闹沸腾。马腾跃与小强二人穿过这些人群,走进了一家农家菜馆,现在恰是饭点儿,吃饭喝酒的人正多,嫌了天热,都将椅桌摆在外面露天,成片成片的占在马路两边,这本就不宽的路,再加人杂来往,乱嚷说笑,显得跟个集似的热闹。外处没了地方,二人便进馆子里面,拣了空桌坐下,点了两份西红柿鸡蛋,要说为什么偏吃这个,二人倒是有一番细话,耐烦商量不过,也不知道别的吃什么好,磨叽的时间稍长一点儿,厨子和老板娘忙活要死,脸色都慌等急了,也不敢再细挑慢捡,只轻车熟路地,见一人点了西红柿鸡蛋,又想合着一起做来省事,于是就成了两份西红柿鸡蛋。马腾跃又要买水,老板娘让他自个儿去冰柜里拿就是了,走过去拿了两瓶绿茶,递给小强一瓶,小强拧盖儿一瞧,乐了,“又中了。”于是喊过老板娘,老板娘此时忙得正焦头烂额,听说中奖,也不细看,只拿过那中奖的盖子顺了一眼,二话没说,便从冰柜里拿出一瓶矿泉水,说,“现在只赠这个了。”
二人可也不嫌贵贱,横竖是白给的。马腾跃打趣道:“能这么好的手气,合该吃完出去买彩票。别有运白不用的?”小强嘿嘿只笑,“去买,去买!吃完就去。”
在这个有点儿简陋的小饭馆内,乱哄哄地不会儿就坐满了人,饭馆的东角落竖摆一座高立柜,柜上放着一台彩色电视机,想大概是没按天线吧,因为马腾跃挪着凳子与小强并肩去看那电视时,图像像阵风拂柳,时而飘散,时而复回,画面颜色忽地深暗下去,渐渐又泛白出来,这也是在北京城里收到的北京卫视,竟成了这样。可二人依旧兴致不减,盯着这台似乎随时都要爆掉的电视机瞧,直到老板娘慌慌忙忙地端上他们点要的两份西红柿鸡蛋盖浇饭,马腾跃这才意犹未尽的挪了挪凳子,带丝不甚情愿地心情背对着电视机坐下,有人倒问为何背着电视机,原因二人坐的那是一个不大的小方桌,任是坐齐满了,也至多四人坐得,且四人还最好是各自独坐一方,互相对脸,这样吃的才能方便,按这样方位来讲,电视机摆在桌子的东南角上,如果坐在这桌上吃饭,那只有西面和北面两处是方便抬头看电视的,可惜小强抢占了先,西面坐下,这样以来,就只剩下北面一处了,偏巧可说是饭馆窄小,留出北面是个很窄的过道,坐在了那里,岂不堵了人来去的路子,可马腾跃也想看电视呀,正在犹豫坐不坐,这时后来了一人,在另一桌上,见没了空位,抢先坐了这道间。马腾跃遂死了心,只背着电视坐下吃饭。又有人问,电视画面都显成那样,怎么还思想成了这般样子,难不成说是有什么好看的节目吸引了,倒也不能说是,当时的那台电视上正在播放一台晚会,也不清楚是北京哪个剧院的一场关于什么的晚会。马腾跃之所以着迷想看,是因为他当时生有出一种“与众不同”的感觉。
那感觉类似是这样的:他现在在北京,在与那电视机乱闪晃散画面的同一座城市,北京。他从来没过这样一种强烈的感觉,感觉电视机前的那台晚会离自己突然就这么近了,近到身临其境,不,甚至近到没有距离,这跟亲临一场偶像演唱会的感觉还不完全相同,倒是与走上台去与偶像来了个零距离的肩头拥抱的心情相当接近,有人问这两者有多大差别么,是的,有差异,不过可能差别不大,却是有的,就譬如后者要比前者更多了份难得的荣耀,这样回家后与别人吹捧起来,兴许更招惹些听众的惊呼和慕羡,从而心理优越了地位,毕竟说,亲眼见了偶像与能和偶像对话聊上几句,那是给人感觉不相同的两种心理。马腾跃觉得在北京看到一场晚会,那和在家里在学校在其他地方的任何时候看的晚会感觉都不一样,他甚至觉得在北京看了台晚会,即使是在电视机前,也像是优越提升了自己的身价地位,他甚至还觉得,这电视机上直播的这台晚会,都快要成了自己亲自导演的一场了,有人会疑惑,这是哪儿跟哪儿的想法,想不通在胡言乱语什么,却真真在马腾跃当时的心灵里,闪念一动生出了这么一个想法,还觉得这不会是妄想的不可能,而是充满无限希望的一种很可能,或许当然不是现在,也不大会是明天,后天,一个月后,两个月,四年之后,但肯定会是将来未来说不定的某一天里,他觉得终会有那天,像这样的一场晚会,他导演了它。在北京这个地方,他那总喜欢幻想的胆子愈发膨胀得没了边际,他似乎都能听到那不知名剧院的舞动声音,那声音已经不是从电视机放出来了,虽然的确本该能听到的电视机声音,在此刻这个吵乱嘈杂的小饭馆里听到的机会也不太大了,但他真切的觉得,是有那么一个声音,放出来了,像是舞台绚烂的歌声,也有男女主持规正大方的报幕词,还能不断听到海洋波涛般成片的鼓掌声,传入听到耳边的这些声音,回荡在身边,这么近那么响,好像一切的一切,竟真成了自己导演的了,空前成功的庆贺声音,这么近,是从窗外么,至少不是电视机上的,这声音,分明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