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生今天吃了两块红棕色的、有三分之一红砖那么大的冰激凌。当我托着他下巴,用毛巾为他擦去冷饮水迹时,我越来越怀疑现在就急急忙忙为他开刀,是否明智?这些日子以来,光为吃东西,就要有个专门的人手呆在医生身边,他每吃一口,那人就必须在嘴巴下用毛巾替他兜着,吃一口,兜一口,让人难受死了,我把医生最喜欢的木鱼摆在桌子上,旁边放了几根敲击的木棒,(我用棒敲了几下木鱼,觉得声音不入耳),
“您都同他们约好了?”
“同狗娘养的那批人约好的。”医生吃着冷饮,说。
“是狗娘养的。”我为讨他喜欢,顺着他说。
“做事老是这样不明不白。这一刀足足拖了有半年之久,到今天上午还想往后拖。”
医生站起来,窗外阳光照在他身上,显得色调迷人。他一把甩开我递给他的擦脸毛巾,把病床上几件衣服扔在地上,大幅度迈开脚步,走向过道。我在后面赶紧追上去,拽住他,说:
“您现在要去哪儿?快进手术室了,到时他们会找不到您的。”
“那批东西,不过九点不会来。你跟我一起去楼下院里散散步,”医生睁大眼睛,问我:
“你跟我跟了有几年了?再过几年,也能独立上手术台执掌刀子了。”
“我是说,假设你学的是手术这一行当的话。跟我几年,你一定能在手术中独当一面。”他在我前面说着说着,我在他后面跟着跟着,便来到电梯门口。
“你上去执掌手术刀,我也放心。我真的放心你在我后背捅一刀,不用慢条斯理。”
“您夸奖了,这是您对学生的错爱,如让我执刀……”
“你的性情就是慢条斯理。但见了病人,见了刀上的血,要能冷静作出判断,作出处理。我跟你说过的,即使听见筋骨的咝咝剥离声,也不用难受。”
“您没跟我说过这话。我从来没跟您学过做手术,您是否有点记错了?”
“开刀这玩意儿,我现在不是在跟你……不,跟你介绍么,”
“我们要在这儿闲逛到几点?在这几棵半死不活的树木之中。”
“它们都是顶天立地的好槐树。槐树医院。”
“您说什么医院?”
“槐树医院。”
“专替槐树看病的医院。自从春天迁移以来,在这些树中,有好几株已经枯死了。”
“槐树医院中的某位医生今天要做腰背大手术。就在九点以后,那位医生要随人进入手术间。”医生站在草地上不走,他在不断自嘲自讽。
“跟您学医,本是件快乐的事情。”
“我如有资格跟您学医就好了。医生,我看可以上楼了。那批人可要来啦,迟到了,算什么呢。”
“进手术间没有迟到一说。那批狗日的,特别是主刀医生。”
“不是护士啦?”
“护士没进手术间。”
“她后来还是进来了,还同我大聊特聊,当时她拎了大把皮管,站在我面前,同我说话。”
“她说——”
“她说皮管最重要。”
“她以前也曾对我说过,说手术间里的医生都应该是皮管医生,护士是皮管护士,有机会拿手术刀,还不如拿着皮管。”
医生自己也有些心焦,不时仰头朝后面看病房窗户。
“上面若是有人来了怎么办?房间里那三个人知道我们在草地上闲坐吗?”
医生动了动嘴唇,没说什么。
主刀医生带着一帮医生和护士急急匆匆拥进大楼楼梯,他们中有人说,我们今天连电梯也不坐了?主刀医生对说话人摆摆头,说,人多,乘不下,况且医生的病房就在二楼。说话人马上说,在三楼。另有人出来调解他俩:“跑到楼上就知道了。先去二楼每个病房找找,没有的话,只能上三楼去找了。”这批狗娘养的,听了这人的话,在楼梯转弯处,一齐点头称是。他们上了二楼,找,没找到,马上就上三楼,(可不知为什么),在三楼几个房间中找了半天也没找到人,这帮狗娘养的,也不去问问住院部的医务人员,也不到外面草地上来问问我,医生这会儿在哪儿?
主刀医生是这伙人中最聪明懂事的一个人,他站在医生病房门口,侧耳向左面听听,向右面听听,没有反应。护士手一指,先后有四位小护士顺着她所指的方向,走到窗边。主刀医生也拥到窗边,站在四个小护士当中,再向四面听听,做出决定,对医生护士们说:“我们在这儿等医生。”
“耽误了手术时间,谁负责?”
“自然由他负责。”
“谁?”
“由医生自己负责。”
“我们为他做手术,怎么到头来反而要他负责任?”
“医生跑了,和他的朋友到楼下去散步了,是从过道里出去的。”医生同房的一位病人说。
“我知道,我知道,他同银行里的那小子……”
“是同医院里的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