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理员逐渐喂完了水,丢了毛巾,再往杯子里冲入开水,把杯子盖头半盖在杯子上,等水慢慢凉下来。今天好像轮到接线员当班,照顾医生,应该由她来,可看阵势,不是那么回事,从早到晚,只有管理员一人在忙。水还没凉,他操起水果刀,削了几只苹果,在把苹果放入盘子之前,先用鼻子凑上去闻闻苹果味道,最后说了声:行,才收拾好刀子,收掉果皮,站起身,像是沿街向路人展示贵重礼品那样,端着盛放水果的盘子,依次向我们几个人炫耀削好的苹果。
在屋子东面,借着稀薄的月色,管理员可能已经看见了点什么,我拉住一条房柱,也想往那儿挤。一只食品罐装着一半的水,有不少蚊蝇叮在水的上面。白天有人进来过,进来的人,我看十有八九是路过这儿的小孩,他们你推我搡把屋内原先被摆放得很合理的破旧家具都翻移了位置,孩子们大概需要花费几年时间来完成这一种破坏,从院里的槐树墩开始,孩子们破坏环境的疯狂脚印正一点点被拉长,形成扇形,在星光下,娇小的脚印群正满院跳跃伸展,今天你们包围我,明天我们包围你,可这些粗暴而又细腻的行为有没有被人看见过呢,其中有没有美妙迷人的天理可让我们今天来叙述呢,我想这些都不用我去多想,管理员不知从哪儿弄了块张贴广告用剩下来的布衬子,把自己满头一遮,(他这一招不知可不可以算作是一个取得某种收获后,所表现出来的欢天喜地的庆典似的举动),他邀请我和吴源快到他那儿去,快去再快来。我为管理员订了一个指标,进黑屋,抓住那些人的把柄,分析因果关系,回头再同他们谈古董生意,管理员当时一口答应,并由他带头冲进屋子,查看屋内四周环境,这时他已拉住了吴源,(我在另一间房里拉亮了灯,管理员存心不让我参与到他俩中间去,这点我很清楚,所以我要远离他俩,一个人在有灯的房里搜寻东西),他说:
“他们要我们来这儿,我看我们也不是非来不可的。这屋里没有人活动的迹象,没有可供我们坐着、站着的地方,不是非来这儿不可的。”
接着他小心地推了推近处一堆被竖立起来的杂货堆,没见它有倾倒的样子,就将自己整个上半身靠了上去,
“诸多因素决定了我们这宗交易最终还得落在他们手上。”
“你认定了这条理?”
(这是吴源面对管理员,在百般无奈的情景下说出来的话。)
“关于这,你不要同里面的人讲。我怕他会去告诉医生,在具体的价格上与我俩作对。”
我跑进另一间屋子,同样摸到了电灯线,把灯打开,这间屋子比我们去过的所有屋子都要大都要宽敞,在房间最靠里面,有整整一长排,安装了六只吹风干燥器,房顶上吊了六只吊扇,顺着两边下来,许多电线相互穿插,形成图案,看了令人眼花缭乱,在稍后一点的地方,电线线路的走向忽然变得十分简单,但在高低上下的分叉处,仍很有起伏的气势,再往后一点,这些电线汇聚成一个粗粗的三角形,非常自然妥贴地钻入了墙洞之中。
我先替他俩选好两个位置,而我自己则站在吊扇下面等着。管理员继续在外面说:
“不能让他知道,”
他同吴源附耳说了几句,这几句,我没听见,接下来他说:
“什么要确定一个比较固定、合理的价格,医生总是那么一套,他现在一个人躺在医院里,无法对我们进行控制,而且他对外面情况一点也不了解,我看这样,”
管理员又同吴源耳语了几句,这几句话对我到底是好是坏,一直要到后来才能得到应验,
“我同你联手,让里面那位在外面空跑腿,另一方面,还要去敷衍一下医生,到时要是出事了,可以由他(指我)去负责,医生若嫌价位低,就让医生朝他发火去,反正这只瓶子就这么被脱手了。”
“得了多少?”
“得了不多,正好七千。”
这一个数字直钻入我耳朵中去。在将来的日子里,我和医生同他俩就这个数字,将要磨破嘴皮子,多次发生争执。
“除这以外,还有一些其它事情仍需待来日去办,到时我再请你,你别推辞。”
“知道这事的人,就你我两人。”
“你噜嗦个没完,如果再牵涉到别的人,这事更会没完没了闹下去,你把烟给我,我自己会点,你说吧,还有哪点不放心,货也被销走了,就在昨天一大早,钱还在我手上,抽空到医生的医院里去一趟,跟医生说明白,连同里面那位一起说,”
“我看医生并不是一只落在你手上的花蝴蝶,让你想得美,”
管理员笑笑,没赶紧说话,
吴源走到门边,看着我的背影,
“我说还是那么回事情,是我带来的东西,如今反过来我连插手的机会都没有了……”
“管理员先生,”这次是我走到外屋同他说话,(手里还捏着几根从墙角洞里抽出来的花皮电线),
“面对我,你别脸露惊恐之色,老实说,你现在不管做什么,都已经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