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映员开始在银幕上对光。这时,人们一下子就都兴奋到了极点!孩子们放声高笑,老人们啧啧称奇,而小伙子们则有人吹起了尖叫的口哨……先是加演二三部《新闻简报》,这是老规矩,其实不过是打闹台。
大家在露天广场上,被折磨将尽一个小时,必须看《新闻简报》,那是上级的规定,也是强行搭配,不看就不行。耐着性子看过新闻简报后,影片卖花姑娘这才正式上映。
随着电影情节的进展,卖花姑娘的命运逐步引起了社员们的共鸣,在场的人们又渐渐地安静下来了。
金根姬不禁百感交集,唤起了对往事的回忆。
……久违了,朝鲜、俺的祖国,俺看到了自己熟悉的地方。那些朴素的农民,那些林子,那些丘陵,山川都在眼前出现。……然而却都象许多有趣味的故事,让自己动心。
露天电影场地,黑压压地一大片人,都聚精会神地观看。“卖花来吆,卖花来,卖花买药救亲娘·····”。电影上映了,卖花姑娘为了给多病的母亲看病,无论是酷暑严冬,总是每天都要早出晚归去山上采鲜花,到大街小巷的去卖,受尽了土豪劣绅的凌辱和蹂躏,当看到顺姬被地主老财把眼睛用滚烫的开水烫瞎的。
那一幕,观众眼泪再也忍不住了,不敢抬头再看下去了,几乎在场的观众动情地痛哭起来。顿时整个场面泣不成声。从旧社会过来的人,有着相同苦难的老人,在众目睽睽之下嚎啕大哭起来。
这时,观众席上一位大个子农民猛地站了出来,举起手臂高呼口号:
“牢记阶级苦,不忘血泪仇,供产党万岁!毛主席万岁!”
“打倒走资派,坚决把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进行到底!”
“跟着毛主席,永远干革命!”
紧接着,所有的观众一齐举手高呼,口号声便如海啸般地涌起。一个比一个激昂,一个比一个亢奋。象这一类的口号,他们不知道高呼千万遍,尽管这种狂热和无知的骚动,绝非进步的震荡。而在这时刻,人们确被感染了,也是很真诚,一个个都是发自肺腑的呐喊着。
——阵阵口号过后,大家渐渐地恢复了平静,仍继续看电影。
娄庆华没有举手高呼口号,她看不出金根姬内心的想法。然而,她伸出一只手,紧紧抓住金根姬又白又大的手。金根姬在也在也掩饰不住内心的情感,本来是神采飞扬的脸,现在是目无表情。
唉!电影里的这些情景,谁没有感受过呢?为什么在这个时候,把她的头脑带到过去的朝鲜,带到过去的家乡。除了痛苦还是痛苦,她确不知道自己如何继续生活下去。
“别人不哭,自己决能不先哭,无论怎样说,自己当过新四军军人,当过劳动模范,而且又是朝鲜人。”这是她事先考虑好的。并不是出乎人们的想象。
可是电影开始时,她就看到了朝鲜——久违了!俺的祖国。金根姬就是用手帕默默地擦拭眼泪,强忍着痛苦的心情,决不能哭出声来。
“劳模妈妈,你看到家乡的情景了……是不是银幕上那个样子……过去的那种样子。”娄庆华轻轻地问道。
“是啊!是啊!银幕上那就是写俺们的家乡啊!三十多年前的事情了,那里的一草一木俺都熟悉……卖花姑娘的妈妈死了,就是自己的妈妈也死了,卖花姑娘的哥哥多么象自己的弟弟呀,卖花姑娘的妹妹那就是自己的亲妹妹……”
金根姬垂下眼睑防止眼泪流下来,嘴唇因强忍哭泣而抽动,她似乎用手帕捂住脸。
“而自己在中国的遭遇,不亚于卖花姑娘的遭遇……而自己为什么要这样呢,为什么要骨肉分离啊!”金根姬心里一直有这种想法
金根姬不停地喘着粗气。她仿佛看到周围渐渐地是一片漆黑。此刻她心情异常,瞪大眼睛,似乎在寻找着什么。突然、金根姬站到长板凳上,她的两只手颤抖着伸向银幕,嗓子里发出一声撕心裂肺地大叫:
“俺的朝鲜,内谷村呀!俺的爸爸,妹妹……莲姬,弟弟……栋测,你们在哪儿……啊……啊……啊……根姬没有死掉,还活着,苍天啊!让俺回家吧……”
她闭上眼睛,忽然又把眼睛睁开,不知为什么,反正非睁开不可。
那是一种虚幻的现实,在自己的脑海中出现。不可思议的东西,在千山万水之外,而现在距她不过十几步远的地方。他们都来了,是的,一家人都来了,清晰地显示着……
随后、就听到“呼咚”一声,金根姬从板凳上摔下来,观众席上一片混乱。
“劳模妈妈昏倒了,劳模妈妈昏倒了……快、赶快把她拖出去吧!”几个下放学生连喊着,叫着,把金根姬架出场外。
几分钟后,金根姬又醒过来了。此刻心情异常激动,力量倍增。她挣扎着冲进人群,冲向银幕。她确实疯了,吓地观众都惊慌失措,无不站起来纷纷退避,退到无法再退的地步,她两手大手狂乱的舞着,嘴里大声吼叫道:
“爸爸!俺的爸爸是金炳浩,妹妹莲姬,弟弟栋测……俺是根姬呀!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