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回去也好!朝鲜是社会主义国家,中国也是社会主义国家,你只要做一个自食其力的劳动者,我看在中国在朝鲜都是一样……咱们艰难的日子已经过去了,你,不必要太伤心,”他突然回过头来对她这样说。
“是的,俺要做一名自食其力的劳动者,不给国家添加付担,”她抬起头,象是化悲痛为力量。“不说了,过去的事情不说了。唉……你俺还不一样,半斤对八两,一个芦苇上,一个席子上。”她注视他一会儿,才用一种生硬的语调说道。
本来,他想去抚摸对方的伤口,而自己的伤口确被子对方洒了一把咸,一时心里很不是滋味。
“查大哥,咱们都是单身了,以后咱们就象亲戚一样,多走动走动好吗?”
“好!等这场文化大革命结束后,咱们就可以自由来往了,我会常来瞧你的。”他心不在焉地说道。
“等秋收一笔后,俺也要到郭刚集去一趟的,给你捎几件过冬穿的衣服。以后呀!你有什么需要缝缝补补的东西尽管拿来,俺给来做。不用客气,这样一来咱们就是亲兄妹。你没了老婆,也没有亲人,别怕,妹妹会照顾你的……”
“别……别别!你最近千万别去郭刚集找我,男女授受不亲——正在运动的风头上。……影响不好。”查士荣斩钉截铁地说道。
“你看你,还是供产党员呢,思想还那么封建。”
“我……我什么也不说了,不说了。”夺过金根姬手中的毛巾,捂住自己的双眼。
“怎么不说啦,还有什么话瞒着我呢”
“没有,不想说。”
其实金根姬的一席话,让查士荣感动地热泪盈眶,他看到她有一颗真诚的感恩的心。可是从她的面孔中看不到什么了,这就表明金根姬是个城府很深,讲求实际的人。她把人世间的酸甜苦辣,深深地埋在心里,变成一桩令任何人也无法打开的秘密。
然而,外界的事物有时以其姿态和景象参与两面两人的行为,显示一种喜悦而美好的契合。正在两交谈的时候,远处传来“锵……”一声悦耳的声响,不一会儿又发出一声响。
“你听,这是什么声音?”查士荣问。
“嗯,好象是一种铁器的撞击声。”金根姬说,
“这种声音不象,铁器发出的是‘当当当’声音,”他略加思考地说道。
金根姬有点迷惑不解。他猛地站起来,拿出自己沿途敲打的家伙,一块吊起的破犁铧片,闪着油光象浸透了油一样,用带铁头的棍子扣在拳头中,一只手向犁铧片上撞击,发出“当当当”的声响——这种演示让金根姬口服心服。
……过了一会儿,又传来两声悦耳的声响,与前传出的声响相同,但极不连惯,可余音未止。
金根姬第一个从瓜棚中出来了,紧接着查士荣也从瓜棚中出来了,两人用警惕的目光四处张望。寻找那远处传来“锵……”地声响,
两人随着发音的方向望去,两人看到了。堤坝上站着一群男女少年围在一起打打闹闹,看到一个少年正在随意敲打一张铜锣,还看到一面大鼓,两面红旗,每个人胳膊上都戴有红袖标。
“哎呀!查大哥这些到底是什么人,他们不象是本地人,以前我从来没有见过,他们在干什么?”
“噢!我过去看看,”查士荣说着话,便上前走了几步。“这些人大概是远路来的,大概是一群学生吧……噢,看到了,看到了,是红卫兵,蒙城县第一中学的红卫兵,你看!红旗上写着呐——你看到吗?”
“啊!是一群红卫兵。”金根姬当时,怕出一身冷汗。
查士荣还没有回过神来。只见金根姬慌慌张张跑进瓜棚,似乎预示大事不好,不一会儿,她从瓜棚中抽出一根半截棍,跑步出来了。
“金根姬同志,你这是要干什么?”查士荣不解地问道。
“县里的红卫兵就是造反派,造反派就是打砸抢分子,俺不能看着他们来抢集体的西瓜,俺在保护集体的西瓜,必须同打砸抢分子作斗争!”
她说着话,已经跑到了查士荣的前面。
“站住!红卫兵和红小兵都是咱工农的子弟兵,是无产阶级革命事业的接班人。……全国有多少工人和农民就有多少子弟兵,他们不是什么坏人,如果他们要是坏人,那么无产阶级就是坏人。……咱们不能听小路消息,不能听走资派和坏分子制造的谣言。当然,打砸抢分子只是极少数人,不是广大的红卫兵战士——你,还是回来吧!”
“不,查大哥你看到吗,你看,他们一字列队摆开阵势,已经走下堤坝了,正准备向西瓜地挺进……这事俺必须管,不然对不起沙坡生产队的男女老少……查大哥你……你如果还是一条汉子,就和俺一起冲上去……走啊!”
查士荣站在原地呆若木鸡,一动未动。他确实看到红卫兵已经列队,正准备着向西瓜地里挺进,此时他也的点懵了。尽管金根姬内心仍是惊恐万状,然而她并不退。转身飞一样跑了,向那一队列红卫兵迎面跑去,同时听她大声怒吼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