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刚集的车队,迅速开到了北淝河边,当时河水浅,结着薄冰,渡口用柳条,树枝,干柴临时垫上大车道。在郭刚集这一带,宋学友的铁边大车,是第一辆领头过河的大车。
车慢慢地下到河底,河道刚过一半,刘开太赶的大车,车轱辘陷进了泥坑,使劲加鞭赶牛,车还是拉不上去。宋学友和陶文彬就去抗车,宋学友在大车边抗车把,牛一加鞭,大车一动把一甩,把宋学友甩下河中,栽个嘴肯泥,棉裤、棉袄全都打湿了。
等大车过了北淝河,四个小伙子全累得趴倒在河堤坝上,再也走不动了,又累又饿,但他们没有人去动大车上的干粮。只打算歇一歇,再赶路。因为他们都是年青人,呆得时间长了,怕影响不好。
“快看!卖蒸馍的金寡妇,你们看,向这里跑来了。”认识金根姬的陶文彬喊道。
“不会吧,这里快到战场了,一个女人会到这儿来,她不怕吃枪子呀。”宋学友吃惊地说道。同时用期待的眼神朝淝河南岸望去。
在他们离开郭刚集的时候,金根姬就把一锅热腾腾地饭菜给做好了,等赶到干河道口时,他们已经出发了,所以她才一路赶来。
只见金根姬一手拎着一盆汤,一手拎着一个饭桶,右胳膊上还有一蓝子热腾腾的蒸馍;她站在河堤上,头上罩了一条白毛巾,已经挂在脑后,前额红红的,那神情透出一副认真劲儿——是急于找人的样子。她有点累,额头上眉宇间汗涔涔的发着亮光。
金根姬在络绎不绝的民工中,东张西望,眼神中流露出一丝紧张和乐意的神色……她是女人,在支前的民工中,她是唯一的女人;她又是大高个子,长的又好看,在堤坝一站,特别突出,一时间,就成为北淝河两岸的闪光点。
“金根姬同志,你快过来吧,我们地这里!”
金根姬正在犹豫,忽听后面有人喊她的名字,看到郭刚集街上的四个小伙子躺在河堤下,她连忙转过身赶了过去。
“你们走得这么快,俺确实不知道,俺还认为你们在干河道口装粮食呢。”金根姬说着,把饭菜碗筷摆在地上。“你们吃饭吧,这是我刚做好的热饭,大车走得慢,天太冷,吃点热饭,暧乎暧乎!”
四个大男人也不客气,狼吞虎咽坐在地上吃了起来。她金姬又从大车上搬下两捆秫秸,让他们坐在上面。然后,把一蓝子热馍放到车上面,说道:
“刚蒸的馍,给你们留作路上吃。”
街长宋学友把的湿透了棉袄搭在大车的车把上,这一下被金根姬看到,她说:
“宋学友同志,你的棉袄全湿了?这不能穿了,路上野风大,会生病的,快穿上俺的棉袄吧。”
“不用了,我有棉袄,没有什么的,用柴禾火烤烤就可以了,太阳出来再晒晒还穿呢。”
宋学友不请愿地回答道。
“不行、不行,你这棉袄全湿透了,甭冻着,来!咱们俩换换棉袄吧,你穿我的大偏襟袄,暧乎!”
金根姬脱下自己的老式大棉袄,把自己穿的棉袄,朝宋学友身上披,搞得街长不好意思,直摇头。
“你这是女式大斜襟的,我怎能穿女式大棉袄上战场呢?”街长嘿嘿地笑了。
“穿上吧!你是咱郭刚集的街长,是顶梁柱……这是战争时期,才不分男女,生命是最主要的。”
金根姬把街长的袄穿在身上,棉袄上没有扣子,她顺手找根绳子系在腰间,俨如一个壮小伙。可在他们吃饭的时候,棉衣裳都已经冻成铁甲了。
而她仍是乐呵呵与他们坐在一起。同他谈到了前线要注意的事项,同时又教他们怎样辨听炮弹远近高低的声音,以及前进、后退、找路线和隐蔽地形等方法。
“你怎么知道的这么多呢,莫非你参加过解放军,也是打过仗的人?”有人吃惊地嚷了起来。
“俺呀!什么也没有参加过,”金根姬接着说:“俺和俺男人走了十多年的江湖了,经过大悲大苦的战乱和流浪,见到的多了,自然也就懂了。”
“金根姬同志,”宋学友一体正经地说,“上级不允许妇女上前线,郭刚集支前队伍中,没有你在,真是太吃亏了。”
“上级要是允许妇女上前线,俺要第一个报名参加的……不说这些了,快吃饭,赶紧上路吧。”
他们吃过饭,金根姬收拾碗筷后,很快同他们告别了。
男人忽地一下全站了起来,朝着金根姬返回郭刚集的背影。金根姬身上披的那件被河水湿透的男式棉袄,已经结成了冰,每走一步,全身都“磕叭叭”地响。
“你们快走吧!快点,完成任务最主要。”金根姬站在堤坝上,大声喊,并向他们用力挥挥手。那意思是催促他们赶紧上路。
——四个大男人,四双眼睛睁得大大的,四只大手都下意识地在各自头上挠挠,望着金根姬远去的背景,然后你望望我,我望望你,感动得不知说什么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