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小清永远也不知道。那天晚上。远在布鲁塞尔的任远收到她发來的那句“能见一面吗”时。有怎样复杂的情绪。他说好。那一刻。心里有着犹如少年一般的紧张。
夜里。他站在窗口。看远处圣米歇尔大教堂传來的灯光。这是一座美丽浪漫的城市。哥德式的建筑。精致静谧的教堂。写着法语和荷兰语双语的路牌。空气中漂浮着巧克力香醇的气息。随处可见的丁丁历险记的涂鸦。。这是欧洲。是比利时。是布鲁塞尔。
隔着斑驳的时光。往事。慢慢地。慢慢地浮出來。
任远对梅小清的印象。应该是从她踏进病房的那刻起。麦白色的裙子。小小的面孔。怀里抱着一束芬芳四溢的花束。她脸上的那种娇羞与轻浅的慌乱让她整个人显得单纯而可爱。是那一刻。心就微微动了一下。
同学了很久。才第一次注意到她。不是那种明媚善笑的女生。茶眸淡眼。脸颊上有点点雀斑。削尖的下巴。娇小的身材。隐在大堆的女生之间。是那种最毫不起眼的普通。
她把花束递过來的时候。他伸手去接。而她的手在空中一个转折。轻轻地错开了他的手。她把花摆在病床旁的小桌上。桌上有很多药瓶。苦涩的味道被放在一束花中间。这是一个让人温暖的画面。在医院住了很长一段时间。逼仄的单人床。散发着消毒水味道的床单。输液架上被磕伤的痕迹。每天沒完沒了地输液。针尖刺穿皮肤的时候。会觉得刺穿了更多的东西。有着说不清的惆怅和孤独。
在他心里。他是和别人不一样的。他缺失的那种健康。在成长里不断地磨折着他。一场又一场手术。薄凉的锐刀切开自己的时候。也切着一个少年失落的心。
是自卑的。
因为沒有健康。
也许沒有人会相信。
在旁人的眼里。他优秀出众。老师喜欢他。同学佩服他。所有的科目从來沒有失手过。从來都排在第一名的位置。但内心的那种不安却像蚕丝一样裹着他。他甚至不知道自己能不能被大学录取。他怕自己的体检不过关。怕身体的疾病又会卷土重來。那就像潜伏在暗处的兽。在伺机朝他扑來。即使有那么多雄心壮志。却在高中的整整三年里。被不安咬着。
梅小清并沒有呆太久的时间。他能感觉到她的局促和紧张。她的脸红扑扑地。在眼神交汇的时候会躲闪开來。在走的时候。她对他说了一句:“早日康复。”她的声线原本轻轻巧巧。但这一句话扬高了声线。就显得格外慎重和真诚。他心里怔了一下。然后微微地笑了。
她走后。病房里瞬间又空落了下來。他半躺在病床上翻她带來的两本书。《简爱》和《奇婚记》。为什么是这两本书。他猜测。她想要表达的隐喻是什么。他的心。被温暖了。被那束姹紫嫣红的花。被她來探望他这件事温暖了。他突然间很想再跟她说说话。很想问问她。那书有意义吗。他感觉自己血液突突流动的声响。感觉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勇气。
那个晚上。他对照顾着他的父亲说想一个人出去走走。他在病房里真的躺了好久。消毒水的味道快让他窒息。而她的出现就像一束光。轻轻地投影到他的心里。她不会明白。他有怎样的悸动。就像身体要抽枝。要长出很多新鲜的枝叶來……
天空是墨黑色的。他在橘黄色的灯光下溜着自己的影子。那影子清瘦、孤独、寒潭般的寂静。青石板的街。被风过的树枝的婆娑声。路人匆匆。等到他察觉的时候。他已经走了很远的距离。
广场上有人放着烟火。璀璨在夜幕中盛开的时候。带着绝尘的美。但只是刹那。就消失在夜幕中。天空依然寂静。依然墨黑。
这一刻的冲动。这一刻想要见到那个女孩的愿望。也消失在夜色里。
他停伫了一会儿。然后。缓缓地转身。朝医院的方向走去。
不知什么时候变得不同。但等你察觉的时候。就真的不同了。他从未注意过的少女。那个同学了很久却几乎忽略过去的女生就在那个夜晚后。一点。一点地走进他的视线里。她总是跟朋友在一起。她坐在教室后排的位置。下课的时候会伏在桌上。用手肘撑着下巴看窗外的景色。抿得紧紧的嘴唇透着清纯和疏离。
其实是可爱的女生。做操的时候。她带着一丝慵懒的随意。每一个动作都不大标准。但又透着些些俏皮。有时候神思恍惚。在该向左挥手臂的时候。朝了右挥。手臂与别人相撞。会抱歉地冲对方绽放一个笑容。他也在这样的笑容里忍俊不禁。
其实是迷糊的女生。走路的时候。会因为只顾着想事而沒有注意到脚下的台阶。她在踉跄的时候他的心里低呼了一声:“小心。”看着她揉着膝盖站起來。脸上是懊恼的表情。他很想要揉揉她的鼻子。对她说:“不许再摔了。”
其实是体育不好的女生。八百米跑会让她把眉头蹙得紧紧地。嘴巴嘟起來的时候。像个孩子。天空是湛蓝色的。她跟在一群女生身后跑着。摆臂的姿势不标准。她也沒有按规范不要张开嘴呼吸。跑得实在坚持不了的时候。会用手扶在腰上。走几步。又咬咬牙继续跑。她精疲力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