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过百岁鱼后。她们又把夏燕送了回去。时间已经过了九点。但李义锋还沒有回來。尤薇薇让夏燕打个电话过去问问。夏燕迟疑了一下:“若是他正忙着。接到催促的电话会不高兴。”
“把已经怀孕五个月的老婆丢在家里。他就一点也不担心。”尤薇薇恨铁不成钢地说。
“我自己能照顾自己。现在都很灵活。昨天还跪在地上用抹布擦地……”在尤薇薇凌厉的目光里。夏燕的声音低了下去:“沒事的。其实李义锋对我还不错。”又苦涩地笑:“就是他太忙了。而且太讨女人喜欢。”
“你就是对他太好。让他觉得怎么随意对待你都可以。虽然女人如衣服。但衣服与衣服也是有差别的。”尤薇薇说:“一件在小店里买來的几十块的衣服。和一件在商场里买的名牌衣服。你对它们的待遇都不一样。几十块的穿穿就扔了。而花了大价格买來的衣服一定是放在衣柜里仔细收着。总是重要的场合才会穿一下。也不会放到洗衣机里绞。定然是拿到干洗店清洗后还要熨烫。”
“好精辟。”梅小清啧啧地说:“下次也拿这个话回答读者提问。”
“还有你。”尤薇薇继续地说:“你就不知道止损吗。暗恋就像一场投资。既然已经血本无归了。就割肉清仓。好不好。”
“说得好。”夏燕不迭地点头:“我也有句。对薇薇你说的。婚姻就像俄罗斯转盘。你只要坚持相信你自己的运气。就一定会转到你想要的点上。”
“怎么扯到我头上來了。”尤薇薇不满地说:“两个傻妞。真不希望你们为了别人而让自己这么委屈。”
空气里沉默了下來。
她们都已经不再吃很辣的菜了。那种辣得呼哧呼哧。嘴唇滚烫的辣菜。在试过一次后。下次再也不会点。百岁鱼是番茄味的。微酸的味道。很恰到好处。觉得好吃。每次去就只点番茄味道的。是从什么时候起她们丧失了那种尝试的心情。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沒有了那种想要小小冒险的心思。也许。这样稳妥的性格是意味着成熟吧。只是成熟的背后。也丧失了很多。
比如梦想。
以前三个人都有着一个流浪的梦想。在一个城市一个城市地走。在一个国家一个国家地走。看很多的风景。或者还会碰见个戴着狐狸眼罩的吉他手。跟他狠狠地恋爱一场。再义无反顾地告别。这种明显带着少女梦幻的、罗曼蒂克的想法在工作以后就沒有被提起过。
现实是教会你务实。要遵循规则。这个年纪。你要做什么。那个年纪。你要干什么。然后。放弃一些。远离一些。丧失一些。
坐在公交车上的时候。梅小清的头轻轻地靠在玻璃窗上。微微的振动。会让头在玻璃上轻轻地撞來撞去。就好像是要给感觉一点触动。才能提醒自己。。现在身处的是二十八岁的这一年。不是那个拖着身影默默穿过学校的自卑女生。也不是那个怀着对任远深深迷恋的忧伤少女。现在。实实在在的现在。有工作要做。有房贷要还。有稿子要交。也许。也要试着去交往一个男子。过上柴米油盐酱醋茶的生活。给父母、给周围的人。一个交代。
听到音乐的时候。她恍惚了一下才确定是自己的手机音乐。缓缓地从挎包里拿出來。沒有看來电号码直接贴到耳边。轻轻地说了声:“你好。”有雨滴斜斜地拍打在玻璃窗上。成了一个瘦长的椭圆形。果然是下雨了。
“我是任远。”很简洁的语气。
她的身体一僵。有轻微的咔咔声。就好像往水里扔着的石头。连着打了无数个漂。
“明天在香颂。六点。通知一声。”是任远的声音。中音。平缓。柔和。语气滴水不漏。
有些空白。
“知道了。”她默默地回答。
“那。就这样。”
“好。”
沒有说再见。也沒有更多的客套。手机里传來嘟嘟的声响。她这才发现自己把手机贴得太紧。太用力了。手臂微疼。但她依然保持那个动作。仔细聆听着手机里传來的嘟嘟声。就好像感受着一种余音缭绕。静静地回忆他的每一个字。悲从中來。
拍打在玻璃窗上的雨滴更密了。甚至能听到外面的雨声。是二十八岁的自己。但心情。却仿若十八岁。她懊恼自己。表现得太差了。她应该拒绝的。她不能再见到他。她的情绪有待整理。但他根本不给她时间调整自己。
她说她知道了。她到底知道了什么。这个无谓的回答。这个令人生厌的回答。她的心。像被温水煮着。冒着汩汩的热气。
下车的时候。她把从夏燕家里拿的伞遗留在座位上。车门一打开。整个世界就像轰然开启一样。潮湿、轰响、风……扑面而至。大颗的雨滴灌进她的颈项。打在她的脸上。她的眼睛几乎都睁不开。路牌、沒有关闭的窗户被风吹得咚咚地响。树枝在乱颤。行人在奔跑。夜色是更加深黑了。。这疾风骤雨。把平静给砸了个窟窿。一切都乱糟糟的。
手机被紧紧地攥着。
心里有种逆流而上的悲壮。想起课本中的一句话:让暴风雨來得更猛烈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