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3】
夜里,我娘老子回来了。
我把金子二哥偷粮食卖给地主婆的事,悄悄地告诉了我娘老子。
我娘老子大声地斥责我:胡说八道!
我说:这是真的!是我亲眼看见的!
我娘老子说:真的也不能说!
我说:为什么啊?
我娘老子劈头给我几个粟凿。
我不说话了,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可是,我决不让它们流出来。
我娘老子说:叫你别说,你就别说!再那么罗索,我打死你!
我什么话也不说了,只是一个劲地朝我娘老子白眼。
我娘老子连夜赶到公社,去汇报阶级斗争的新动向。
第二天,我娘老子带着大队的两个机械民兵,把地主婆抓来,用麻绳绑在我家屋檐下的廊柱上。
我娘老子叫来了众乡亲,宣布了地主婆引诱小孩(她竟然把这小孩说成是我!)偷家里的粮食,企图再次置劳动人民于饥寒交迫之中的罪恶。
我娘老子越说越气愤,拿来一把猪食勺子,朝地主婆的身上乱杀乱砍,打得地主婆一阵杀猪般的嚎叫,惨裂心肺。
伴着这凄惨的嚎叫,我看到,先是地主婆口里和鼻孔里迸出鲜血来,后来,身上到处都冒出了喷泉样的血来……
【344】
那是一个十分惨烈的场面。
周围是围观的沉默麻木的父老乡亲,地主婆的惨叫是如此的彻天透地撕心裂肺。
我娘老子的脸,因充满愤怒和仇恨而扭曲变形,如同凶恶的夜叉厉鬼。
我娘老子她不知道,她挥舞着的猪食勺,虽是一下下的重重的打在地主婆的身上,却一下一下的深深地刻在我灵魂的最深处。
我不忍心看,低着头,用双手捂住耳朵,跑进房里躲了起来,可是,那惨叫声还是钻进了我的耳朵里,刺痛了我的心,我不由自主的哭泣起来。
娘老子把地主婆绑在廊柱上,折磨了一天。
娘老子手累了,就回屋里休息,喝口茶,用竹枝,用木棍,用猪食勺……抽打捅刺地主婆。
天快黑了,我走出房门,看见围观的乡亲都走光了,但是,地主婆还绑在廊柱上,头低垂着,动也不动,花白凌乱的头发在晚风中瓢荡,如新坟上的幡子。
地主婆满脸的血污,满身的血渍,她的眼睛闭着,一动不动的,就像一具死尸绑在那里。
地主婆在外面的廊柱上绑着,毫无声息。
隔着没有窗纸的窗子,我们一家在里面吃着饭,谁也没有说话,只有筷子碰打瓷碗的清脆声。
我闻得到外面浓重的血腥味,偶尔还有地主婆的喉咙里发出的“咕咕”的冒气泡的声音。
几次,我要把肠胃全都呕吐出来,每次,都遇到我娘老子严厉凶狠的目光,我强压着胃内如火山般的高压,把饭快速地全塞进口腔里,扔下碗,逃生般的从后门跑出了家,
一出家门,我把胃内的食物全呕吐出来,如油田的高压喷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