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8】
宁玉这些顽皮的村童们都被各自的父母喊回家困觉去了,江南癫子独自坐在扁豆棚下纳凉,他的头搁在靠背上,悠闲地吸着烟。
山村里的点点灯火全熄了,夜越来越深,月亮也沉到了山那边,东边的启明星亮闪闪的升了起来,江南癫子有些困倦了,耷拉着头,半睡半醒的坐在哪儿,他听着水鬼在河里唱歌,尖细的嗓子,优美而忧伤的旋律,如一支摇篮曲,摇着山村里的人们进入甜甜的梦乡,让他们在睡梦里恢复体力,迎接第二天艰辛的田间劳作。
土谷寺这块地,很久以前,是一片乱石岗,村里的牧童清早上山放牧牛羊时,见一位缟衣女子,坐在一块卧牛石上梳头,女子的头发乌黑,似瀑布样的从她的头上倾泻到石头下的草地上……风水先生听到这个消息,私下把牧童找到家里,摆出花生干果,询问情况,然后,对牧童说:“明早,你若再见到那女子时,对她说,村里有位老先生向她问好,要向她讨句话。”牧童满口答应,抓一把花生装进兜里,风似的到村头和小伙伴玩去了。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牧童揉着粘满眼屎的睡眼,赶着牛羊出了村头,经过乱石岗时,只见雾霭从乱石中腾腾而起,隐隐的有仙乐阵阵,那缟衣女子随着仙乐升到一块卧牛石上,娴雅地梳着头,这时百鸟齐鸣。
“神仙姐姐!神仙姐姐!”牧童隔着老远朝乱石岗喊。
缟衣女子似乎听不到,只顾梳那一头浓密乌黑的长发。
“神仙姐姐!”牧童跑了过去,老远就闻到一股异香,愈近,香味愈浓,牧童闻着,感到自己轻飘飘的,像在云雾上飞着。
“神仙姐姐,村里有位老先生问你好,他还要我向你讨句话呢。”不觉,牧童已经跪在了缟衣女子的座下,那块巨大的卧牛石,变成了莲花台。
此刻,缟衣女子的头发不见了,戴着一顶白袍帽子,她对牧童说:“你告诉那个老糊涂,要他别发梦。葬这块宝地的人还没转身,看这块宝地的人还没投胎。”
牧童把缟衣女子的话回去告诉了风水先生,风水先生原本想自己百年之后葬于此,听了牧童的话,反复掐算,沉吟半晌,自言自语地说:“天意注定,这块美女梳头的风水宝地不是世间的凡夫俗子所能得的呀!”
于是,风水先生募了些钱,自己出了大头,在这儿修了座小小的土谷祠,里面供奉的,是那位缟衣的仙女,但村里人却说是观音菩萨。
水鬼的歌声也不知什么时候停了下来,江南癫子沉沉的在椅子上睡去,黑暗笼罩着整个村庄,宁静神秘。
突然,一阵大风吹来,江南癫子在刺骨的寒冷里醒了过来,黑风夹着妖雾,吹得天上的天罡星摇摇欲坠,晦暗不明。
这阵风从天而来,横扫村庄,恍惚里,恶鬼凶嚎,冤魂悲泣。
江南癫子迷惑不解,眼皮急剧的跳动起来,“神仙姐姐,你在叫我吗?”
他急忙进了屋子,点燃了神像前的桐油灯,灯苗左右飘伏,似要熄灭,他刚想用身子护住窗口吹进来的妖风,桐油灯猛的燃了起来,窜起很高的火苗,屋里充满了温暖的桔黄色的灯光,外面的风也嘎然而止。
缟衣仙女满脸戚容,立于案头。
“神仙姐姐降临,定有神谕!”江南癫子跪在地上叩头。
自从江南癫子在年轻时候住进了土谷祠,时常见到神仙姐姐,这么多年来已经习惯了,他虔诚地伺奉缟衣仙女,半夜起来烧香添油。刚解放那年,人民政府分给他地主王作恩的两间瓦房,要拆除神女庙,他硬是不肯搬去住,麻脸媒婆说:“江南癫子在神女庙里和神仙住惯了,我家里人多,这地主的两间瓦房我要了。”这样,江南癫子就一直守护着神女庙。
“刚才那一阵妖风妖雾你看到了吧。”缟衣仙女对他说,“村子里又将有一场大乱,土地不生五谷,人们纷争不断。”
“还望神仙姐姐谕示原由。”
“黑狼精趁王母娘娘瑶池赴宴,从后花园里跑了出来,在凡界托身换体,不久将要兴风作浪了。”缟衣仙女轻叹一声,有如密林深涧里的鹿鸣,她继续说,“人间的一切纲常伦理,毁荡无存……你也难逃此灾呀……”
“神仙姐姐,救救百姓!”
“一切都是天数!一切都会过去!……江南,当年,你见到我时,还是个小牧童,现在,都是个七十多岁的老人了,尘世的日子过的真快呀……”缟衣仙女说完,倏忽隐去。
江南癫子从地上爬起来,走到屋外,山村还是那么宁静,天边的天罡星还是那么的明亮,仿佛一切都曾发生,但是,地上多了许多的枯枝碎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