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0】
……在坟山下和舅舅分开,我一路走,一路想舅舅的事。
我想起来了,舅舅不是我的亲舅舅……可是,娘老子是我的亲娘老子呀!
让我再仔细想一想,我舅舅要去找我娘老子的的事,究竟是是咋回事呢?
哇!我想起来了。
我外婆没有儿子,舅舅是外婆从小领养的。
我娘老子在“土改”时十分积极,带头号召妇女起来“解放”,入了党,还当上了村妇女主任。
后来,吃了一阵“大食堂”的共产主义饭,用土高炉“大炼钢铁”,田地没人种了,因为共产主义已经到了省城,过几个月就要来到我们乡下来了。
乡亲们盼啊等啊,准备敲锣打鼓的去省城迎接共产主义到村里来,可是,不久,来的是一场前所未有的大饥荒。
那时,饿死了好多的人啊!
活着的人上山剥树皮吃,山上的树皮都叫人剥光了。
树皮剥光了,就吃观音土。
吃了观音土屙不出屎,个个肚子胀得比牛肚子还大,最后,许多人像气球样爆炸死了。
政府马上开展了“斗批地富反坏右”的运动。
我外公是远近闻名的大法师,不时的被抓去批斗。
来村里蹲点的干部说,大饥荒是我外公施了“邪法”,土地便五谷不生,这样,乡亲们便没有饭吃,土高炉里炼不出好钢……
总之,一切的灾祸,全是我外公施邪法招引来的。
乡亲们没饭吃,他们相信政府,便恨我外公,恨不得煮了我外公来吃。
可是,外公家里更没有什么东西吃。
外公那时饿得眼睛发绿,身上又被人批斗得青一块紫一块,乡亲们见到他,就像大白天见到鬼一样,远远的躲开。
【101】
那时,我娘老子已经嫁给了我爷老子,干孽姐姐和报应大哥也出生了。
我娘老子坚决要和我外公划清了“阶级界线”,断绝父女关系。
娘老子继续当着妇女主任,带领群众开批斗外公的大会,以提高“思想政治觉悟”作为粮食,为乡亲们疗饥。
爷老子有时偷偷给我外公家送点吃的,被娘老子发现了,“啪啪”就是几个耳光,劈头盖脑地打在我爷老子的脸上。
哈!我那娘老子,才是真正有女革命干部的威风!
可是,爷老子不能不去管我外公的。
爷老子要喊我外公叫做:岳父、舅舅和师傅。
娘老子和外公只有一层已经脱离了的父女关系,可爷老子和外公有三层关系。
爷老子还是继续和“反动分子”的外公碰头接暗号,娘老子马上要和我爷老子离婚,又把三岁的干孽姐姐和一岁的报应大哥全都送给了别人,也不回家了。
那时,政府号召妇女要解放,鼓励妇女破除旧的婚姻制度,追求自己新的美满幸福的婚姻。
于是,娘老子和外面的干部勾搭上了。
【102】
那时,太太还没有死,他心痛他的曾孙女和曾长孙,他看到他心爱的曾孙子这个样子,就失声的痛哭。
奶奶那时也不太年轻了,她再想出门嫁人也难了。
她看到我太太哭就很开心:报应!报应!老不死的,这就是报应啊!想当初,你这老不死的!硬是死活的不放我出门,不让我下堂再嫁,为的是要延续你们家这造孽的香火啊!……现在,报应来了吧!啊,报应啊报应!不是不报,时间未到,时间一到,一定要报!
其实,奶奶脾气那么古怪丑陋,这也不能完全怪她,那年,我阿公(祖父)得了一场急病死了,我奶奶才十九岁就守寡,我爷老子那时才五岁多点啊。太太就只有这么一个儿子,现在,儿子死了,孙子那么的年幼,没有娘可不行!所以,他老人家随我奶奶怎么样的咒骂他,随我奶奶怎么样的在家里拍桌子摔碗,他就是不松口,我奶奶就没法子下堂再去嫁人。
于是,奶奶一不高兴,就往我太太的脸上吐唾沫,指着他的鼻子骂:你这个老不死的狗东西!
太太只是默默地流泪,任凭奶奶的口水吐在脸上,任凭她指着他骂老不死或者其它更难听的话。
我想,太太就是在生前炼这个法术:把裂了破了碎了掉落一地的心,小心翼翼的从灰堆里捧起来,强捏合着,重新又放回心腔,硬让它再活泼地跳动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