婆家人并没因为昌欢的憎恨而食言,诚实地履行了婚前的诺言,短时间内,帮昌欢调离了陶瓷厂,安排昌欢到公爹管辖的饲料厂上班,做仓库管理员。
饲料厂效益好,工作也清闲,每天清点一下入库出库的清单,再没有别的事。看在公爹的面儿上,厂里的大小领导,都宠着她,昌欢心里挺知足。唯一叫她不满意的,是每天下班回家,夜里要应付难缠的丈夫。
家,现在对她来说,就像从前的陶瓷厂,她多希望能早一点逃离啊。痛苦的时候,昌欢会想起父亲早先劝说她的话,现在看来,算是应验了。自从拒绝父命,没回学校复读,参加高考,而是到陶瓷厂上班,她就像一只被逼到绝路上的小鹿,时时处在盼望和逃亡的挣扎之中。一想到这一点,她又立马对那长有一双绵羊眼的怀沉石恨之入骨。
春天里,昌欢怀孕了。妊娠反应那么强烈,恶心呕吐,折磨得她整天病恹恹的,毫无食欲,做饭时,一闻到油烟味,就想吐,最厉害的时候,她觉得自己快要死了。更令她无法忍受的,是贪婪的丈夫,夜夜不肯放空,无所顾忌地蹂躏她。有几次,忍无可忍的时候,昌欢甚至想到了自杀。
昌欢没有自杀,并不是因为她有多么超强的忍受力,而是为了要在她活着的时候,亲眼看见怀沉石倒霉的那一天。的确,尽管丈夫天天折磨她,可她心里更恨的,并不是天天折磨她的老赶丈夫,而是怀沉石。昌欢从不怀疑,造成她今天遭受这些苦难的,不是别人,正是那个长有一双绵羊的怀沉石。
一天傍晚下班,昌欢实在支撑不住了,回家后,躺在炕上休息。蛮憨的丈夫回来,一见家里清锅冷灶的,心里老大不快,破口骂道,“妈的,人都死绝了?”边骂边走到里屋,见妻子躺在炕上,正要进行深度的泼骂,昌欢猜出丈夫接下来,要骂出什么难听的,她实在不愿听那些脏话,不等丈夫开口,趁早说道,“戴建,我有了。”
“什么?”戴建两眼立时像通了电的灯泡,放出光来,“妈的,这么说,我要当爹啦?”
见妻子肯定地冲他点点头,戴建越发疯狂起来,一把抱起昌欢,咧着大嘴笑道,“他奶奶的,我真的要当爹了!”说着,抱着昌欢在地上转起圈来。昌欢原本恶心,经这一转,又吐了出来。戴建也不嫌脏,放下昌欢,扯过一条手巾,给她收拾呕吐物。
“戴建,我这两天,一闻油烟味儿,就想吐,不能做饭啦。”
“中!中!我行!”戴建咧着嘴,笑着说。
“还有,”昌欢病恹恹地说,“大夫说了,从今往后,直到孩子出生,咱俩就别扯淡了。”
“什么?”丈夫忽啦翻了脸,“哪个大夫放这狗屁,那不是要憋死俺吗?”
“那以前没结婚时,你不是好好活着吗?也没憋死你呀。”昌欢说。
“那和现在不一样,”戴建红着脸说,“那会儿,俺是天天夜里自己撸出来的,现在却不成,天天守着老婆,叫俺咋办?”
“自己放呗。”
“自己放?”戴建虎着脸说,“守着老婆,把那东西撸出来,那还叫爷儿们?”
眼看不能说服丈夫,昌欢也生起来,躺下去说,“行啊,你先忍两天吧,等过两天,我到医院把孩子做掉,省得把你憋坏了。”
一听昌欢说出硬话,老赶丈夫吓了一跳,服下软来,答应孩子出生前,不再碰她,哀求妻子千万别干傻事,一定要把孩子生下。结婚以后,夫妻之间,总算达成了协议,丈夫向妻子发誓:孩子出生前,绝不再碰妻子一下。
丈夫是个讲信用的人,此后的日子里,每到夜里,煎熬不住时,便独自在妻子身边自行解决,果真不再侵扰妻子,天亮后,也能把夜里弄脏的抹布清洗干净,免得让妻子看见后恶心。这样,昌欢结婚后,总算有机会睡个囫囵觉。
昌欢的身子越来越不方便了,正在发育的胎儿也不安分,三不动伸胳膊踢腿,把昌欢惊得一悸栗一悸栗。将要成为母亲的昌欢,心里没有一丝的喜悦,反倒对即将出世的孩子,产生了某种厌恶。因这个小生命,不是自己享受快乐时获得的,而是忍受无数次死去活来的痛苦的结晶,孩子的父亲,简直是一头让她难以忍受的魔兽,从新婚之夜那一刻起,她就想脱离他,却总也无法逃离,现在,这个即将出世的孩子,又在她和丈夫之间,拴了一条加固的纽带。
正月里,孩子出生了,是个男婴。婆家人得到喜讯,像过年一样,说话声里都带着喜庆。分娩时被折腾得半死的昌欢,昏睡前睁眼看了一眼那团鲜肉一样的小东西,就闭上眼睛,不想再看第二眼。
为了给妻子催奶,丈夫买回海参、猪蹄子、老母鸡、鲫鱼,变着法儿熬汤给妻子喝。三天后,昌欢就觉得胸部胀得不行,听到孩子在身边啼哭,她起身抱了过来,把奶头送到小家伙嘴边,小家伙立时停止了哭叫,含住母亲的奶头,一拘一拘地吮吸起来。昌欢觉得浑身酥软,爽快了许多,一种从没有过的幸福感,涌进了全身的每一个旱毛孔,心里开始喜欢孩子了。
整个月子里,昌欢一直沉浸在给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