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甄永信还在那里用心体味,老先生补充了一句,“经文是死的,人是活的,只有活学活用,方能举一反三,触类旁通,行至极致。如能有媒人合作,效果更佳。”
“这又不是为儿女订亲,要媒人干什么?”甄永信纳罕起来。
老先生微笑一下,摇了摇头,“这里的‘媒人’,还是隐语,用你们北方话讲,就叫‘牵驴’,是做局时的帮手。”
“噢,要是这样的话,晚生愿做老前辈的‘媒人’,与老前辈在奉天做几局,不知老先生意下如何?”甄永信本想这样一来,还能再跟老先生学些“江相派”的手段,不料老先生闻言,却大摇其头。甄永信见了,迷惑起来,追问究竟,老先生沉静下来,神情暗然,过了一会儿,衰叹道,“晚了,老朽眼下百疴缠身,年轻时作践自己,养成这一身毛病,是改不掉的,也就难以‘压一’了。”
听老先生话里有话,甄永信心里又起了好奇,趁机问道,“想当年,老先生做起局来,也该是风生水起了!”
这句话果然撩动了老先生的思绪,眼里泛出兴奋,狂笑了一声,极自豪地指着那只旧皮箱,说,“想当年,这只箱子里,是不装烂什物的,全是黄货,每日里由跟班提着。光绪十六年,北京西直门的永贝勒府,曾归于老朽名下。那可是京城里五进的深宅大院。”
“后来呢?”
“后来?”老先生自嘲地笑了起来,“五毒上身,岂容你保全家业?真所谓其家兴也忽然,败也忽然。”
甄永信听了,心里一阵发凉。想想幼年时父亲败家的往事,好友贾南镇由富而穷的经历,暗自庆幸自己没沾染上那些毛病。老话说,兴家不易败家易,还真有道理。
看看天色不早,腹中饥鸣,见老先生已醒了酒,便问,“不知老前辈,晚饭想吃些什么?”
老先生见问,眼里露出一丝惊喜,脱口问道,“还有晚饭?”
“晚上不吃饭哪儿成?腹中饥枵,难得入睡。”
“呵呵,”老先生咧着嘴笑了笑,“我已多年没吃晚饭了。通常只中午一顿饱酒,傍晚再去抽一泡,回来倒头就睡。若蒙老弟不弃,要一碗炸酱面就成,再麻烦打两碗酒。”
“酒?老前辈中午已大醉,晚上再喝两碗,岂不是醉上加醉?哪里消受得了。”
“老弟不知,中午大醉,耽误我傍晚一泡烟,眼下衣服全湿,不能光着身子去烟馆,只好饮两碗酒,醉上加醉,兴许,这一夜能打熬过去。”
毕竟是蓬水相逢,相交不深,甄永信不想逆了老先生的兴子。起身出去,在旅社对过的小饭馆,要了两碗酒,和两碗炸酱面,借了一只托盘,交了押金,把酒饭端回旅店。
老先生先端起炸酱面,斯斯文文地细嚼慢咽,一碗面足足吃了两袋烟功夫,待放下面碗,端起酒碗时,却来了豪气,“咚咚咚”没缓气儿,一饮而尽;放下酒碗,擦干嘴角,又端起第二碗,照样一饮而尽。把酒碗放下,心满意足,笑了笑,望着甄永信,“江湖之上,能和老弟相识,也是老朽的福气。敢问老弟台甫?”
“姓甄,贱名永信。”
“噢,我观老弟言语审慎,行事持重,想必城府不浅。如把这《英耀篇》默记于胸,潜心修造,必成大器。只是这行中秘籍,不可轻易传人,传人不当,非但无助于他,反倒害了他。”
甄永信本打算借机把自己一知半解的《扎飞篇》和《阿宝篇》探问明白,无奈老先生这时上了酒劲儿,两眼泛红,舌头开始倒板,眼看老先生即将倒下,甄永信追问了一句,“前些天,第一次见老先生时,问我‘班目’、‘叩经’、‘问丙’的那些话,是什么意思?”
老先生微睁双眼,口齿有些不清地答道,“‘班目’即看相,‘叩经’是占卦,‘问丙’是批八字。”说完,倒头睡下,不再理他。看看时候不早了,甄永信把老先生的被褥安顿好,收拾好碗筷,端了出去。
回到旅店,已是二更时分。贾南镇正在旅店门口转悠。借着灯光,见甄永信走来,急忙迎上前去,埋怨道,“哥这是去哪儿了,这么晚才回来。可把我急死了!”
甄永信今天收获巨丰,意外学得江湖秘笈,仿佛寻道者获得高人点化,豁然彻悟,心里极兴奋。见贾南镇怨怪,也不生气,反倒感激贾南镇的义气。冲动之下,险些把遇上江湖高人,喜获真传的事说了出来。转念一想,贾南镇性格轻浮,难以自持,得富贵后,往往不能守成。听老先生临别叮嘱,传道这种人,不但没有好处,反倒会害了他,便强咽回快冒到嗓眼儿的话,虚应了一句,“一个朋友喝醉了酒,我帮着把他送回去。”
贾南镇听了,也不多问,二人各自回屋休息。
过了一夜,第二天一早,甄永信到了站前广场,摆开八卦图,等着上客。天将晌午,却不见老先生来,心想,必是昨天晚上又喝了两碗酒,过量了,醉酒不醒。等过了晌午,日已偏西,仍不见老先生,甄永信心里开始担心,疑心老先生醉酒过度,病卧不起。毕竟年岁大了,禁不起折腾。天色还早,甄永信匆匆收起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