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守早上升堂前,还找不到衙役班长,预感到事情不妙,只得临时指派一人代理班长。升堂后审理的第一案,就是洋买办公子殴人致死案。那洋买办的公子原是养尊处优惯了,昨天过堂时,已被庭杖打得皮开肉绽,痛不欲生,今天再被提到公堂,早已唬得两腿虚软,小便失禁。听到一声惊堂木响,便把昨日行凶的原委如实说出。杨律师请来的证人,一见凶犯血肉模糊的样儿,先是心里发冷,牙齿开始嘚嘚地碰撞,再听凶犯已如实招供,就改了主意,不敢刀口舐血,忘记了杨律师的嘱咐,也都如实陈情,急得杨律师额头冒汗。
案情明了,按大清律,太守判了凶犯大劈,打进死牢,待秋后问斩。一桩命案,就此了断。
太守刚退下堂来,管家吴仁智跟着就把一张门帖送来,说是买办大人有急事求见。太守知道这洋买办颇有根基,不好轻易回绝,吩咐一声“请!”就坐在客厅等候。洋买办果然与众不同,虽是一身绸缎,装束却与乡绅别类,辫子早已剪掉,分头明显打过蜡,油光铮亮。走进厅堂,也不作揖,只伸出右手,和太守握了握,黑着脸,不待让座,径自坐下。太守心里不悦,木着脸独自坐下,也不叫仆人看茶。
“大人真是铁面包公,不徇私情啊。”洋买办沉着脸,话里带味地扔了一句。
“先生过奖了,奉公执法,是卑职的本分。”太守也不视弱,不软不硬的应着。
“是吗?”洋买办冷笑一声,“诚如所言,那通吃原被告,就是大清的法规了?”
“先生有事可明讲,卑职愿意领教。”
“大人断起案来,如此公正严明,怎么现在倒装起糊涂了?”
“先生请自重,府衙之内,难容亵渎。”太守面色变得冷峻。
“大人说这话,倒让我想起梨园优伶,脸面千变万化,令人好笑又厌恶。敢情大人以为我是开银矿的,家里银子成山,随便就能拿出两万两银子当肉包子去打狗玩儿?”
“放肆!”太守满脸胀红,拍案而起,“难道你想讹诈本官不成!告诉你,大清国还没改国号哪,再若无理,本府刑罚侍候。”
“休要吓唬大爷!”洋买办毫不视弱,跟着站起,怒瞪着两眼吼叫,“告诉你,我已是持有美利坚合众国绿卡之人,犬子鲁莽,栽到你手里,难道你还要株连于我不成?我的委托律师分明将两万两银票托付你的衙役班长转交与你,不想你居然如此心黑,吃了银子还不放犬子一码,今天硬是冒似公道,判他大劈,今天我来,就是要告诉你,我那银子,不是给你白吃的,要么马上还我,要么我请求美国领事馆,到朝庭和你说理!”说完,拂袖而去。
太守大惊失色,坐下身去,半晌没缓过气儿。直到吴仁智进来,说同僚李道台请他赴局儿,才心烦地摆了摆手,“回他说,我今儿个身子不自在,免了,改天吧。”
待吴仁智出去,太守独自来到花园假山边的房子里。春江月扑上前去耍娇,被太守一把推开,唬着脸问,“跟我说实话,你那个夫婿,到底是你的什么人?”
“大人说什么呐,”春江月还想耍娇,“夫婿呗。”
太守拿眼死盯着她,说,“那你就完了,出大乱子了。”
春江月看太守眼神儿阴冷,料想不会是玩笑,再想想自己和贾南镇原是露水夫妻,互不知底,心里就害了怕,哭哭啼啼地说了实话。
太守听罢,脸色稍暖,问,“这么说,你俩假冒夫妻来哄我,就是为了借我的名义敛财?”
“正是,”春江月哭着说,“他说一但赚到了钱,就和我平分。这拉血的,如今他倒自己先跑了/”
“这样吧,”太守想了一想,心就软了,安慰说,“这阵子,你哪儿也别去,就在这屋子里待着。好歹我会照应你。等事儿过去了,我再娶你作姨太太。”春江月已是走投无路,看看太守有情有意,心里也安慰了些,就小鸟依人地偎在太守怀里。
当天下午,升堂时,太守发了海捕,缉拿循私枉法、诈取被告巨额钱财的衙役班长贾南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