蕾拉开始想念井然。开始想念乌衣绣坊那静谧的小铺子。想念狐狸。想念小唐哥的修理铺子……
眼泪顺着蕾拉的面颊直往下淌。
那些日子注定要远去了。很快。蕾拉便成了小超人。会煮鱼汤、买面包、打扫房间、洗衣服……姑姑给几个孩子做家教。教中文。老路易除了吃饭、看球。就是坐在沙发上扮石像。一动不动。蕾拉觉得很害怕。他倒是对蕾拉很和蔼。有时微笑着说一堆话。蕾拉听不懂。咧着嘴笑一笑算是回应。
姑姑给蕾拉报了一家法语学校。她让蕾拉也别费劲儿学。爱学不学。语言这玩意儿。在这个环境下。慢慢就会了。
蕾拉也沒心情学什么法语。每天做做家务。到法语班坐坐。再一条街一条街慢慢走走。或者画些画。日子就打发了。
某一天吃晚饭时。姑姑说:“我今天做家教那家來了个咱们的老乡。你猜那孩子叫啥。”
蕾拉摇了摇头。
“叫马赛。”
蕾拉的眼睛瞪得很大。
就这样。來马赛旅游的马赛见到了苏蕾拉。算一算。蕾拉有六年多沒见过马赛了。
06 山一重水一重。心在哪呢。
马赛似乎又高了些。穿着黑色小开衫薄毛衣。牛仔裤。有些绅士的味道。他在伦敦学设计。假期跟那个家住马赛的同学來玩。谁想竟会有这样的机缘。
蕾拉剪着童花头。眉目清秀得像江南山水。他把手横在她的头顶上。比量了一下两人的身高差。那是他一惯的动作。蕾拉笑了。马赛也笑了。因时间拉大的距离瞬间缩小。马赛说:“原來你在这里等着我呢。”
“少臭美。”蕾拉觉得自己又回到了从前的某一刻。
坐在街边的小咖啡馆里。说起分别的这些年。马赛的经历简单。一路读书。他说这世界上最幸福的事就是读书。什么都不用想。读就好了。
蕾拉想这世界变得真是快。那么爱玩的马赛走到后來竟然是最爱读书的。说起徐小桃。蕾拉说徐小桃读了师范。马赛摇头:“她自己还迷糊着。误人子弟啊。”
那个下午真是快啊。很快黄昏就來了。马赛说:“蕾拉。有一段时间我总是梦到你。梦里的你就跟现在一样。眼睛里有淡淡的哀愁。看到你的第一眼。我真的很心疼。我不知道这些年你到底经历过什么……蕾拉。我还是喜欢你在操场上抡我巴掌时小老虎一样的凶悍样。”
蕾拉淡淡地笑了。她说:“很多东西丢了。就再也找不回來了。”
马赛望着窗外。那是异国的风景。两个人的未來已大不相同。蕾拉寄人篱下。马赛却是要回国了。
蕾拉让马赛回去。如果见着徐小桃。别说见过她。
马赛满脸疑惑。蕾拉并未作答。
两个人走出咖啡馆时。蕾拉看到有个金发碧眼的女孩站在广告牌下。马赛指了指那女孩说:“玛莲。我的女朋友。”
蕾拉的嘴角泛起一丝笑意:“这回是真的吗。尘埃落定。还是想自己跑回国。留情在马赛。”
马赛很俊朗地笑了。伸手一招。那女孩小蝴蝶一样飞过來。靠在马赛的臂弯里。马赛说:“这是我的……”
“我知道。青梅竹马。”玛莲的汉语虽然说得生硬。但“青梅竹马”这四个字的确沒有用错。蕾拉笑了。马赛说:“你们可以成为朋友。可惜我们回国的喜酒你喝不着了。不然。你倒可以做伴娘。”
蕾拉翻了翻随身带的包。把手机上那对红色中国结的手机链解下來。送给了玛莲。玛莲很孩子气地说:“马赛。你为什么不追蕾拉啊。她好漂亮啊。”
马赛和苏蕾拉相视而笑。
那晚。蕾拉打开电脑。打开小海棠和大狐狸的情侣博客。那个页面带着远方的熟悉气息呈现在她面前。一切都沒有变。那个小狐狸仰望满天飘落如雪的海棠花的头图。两边她找的那些动态的小素材图还都在博客的版面上。长翅膀的两颗心。翩翩飞的小蝴蝶。还有一张是穿着韩服的新郎和新娘。两个人不停地跪地对拜。当初井然看到笑蕾拉恨嫁。蕾拉还击说:“对。到时别说要娶我。”
往事历历在目。却已是山一重。水一重。遥不可及。
博客一直在更新。
蕾拉的泪水模糊了双眼。她不敢看他写了些什么。伸手合上了笔记本。很久沒那么痛快淋漓地哭一场了。一直都是压抑着自己。
老路易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蕾拉的身旁。他拍了拍蕾拉的肩膀。蕾拉站了起來。他并沒有说什么。只是回过身去。打开了音响。音响里放出音乐來。他指了指耳朵。转身回卧室关上了门。
音乐水一样浮在房间里。弥漫在蕾拉心里的悲伤慢慢转淡了。
她推开窗。窗外一株不知名的小树开着雪白的花。
乌衣又该是海棠花满城的季节了吧。
睡觉前。姑姑來转达老路易想告诉蕾拉的一句话:像个孩子似的重新开始吧。
蕾拉点了点头。
那一夜。她睡得异常踏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