营帐外黄沙漫天、寒风呼啸,帐内炭火正旺,难得几分暖意。
女子擦拭着战甲,忽闻榻上一声微不可闻的呢喃,手上动作一顿,不可置信转身看过去。
那人指尖颤动,嘴唇微张,似乎挣扎着想要醒过来。
只这一眼,手上的帕子滑落,萧若兰忙提了裙摆,迈开步子小跑过去。
露在被褥外的手指颤动得愈发厉害,等她扑到床前时,那人终于缓缓睁开了眼。
裴玄睁眼,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朝思夜想的人。
许是身负重伤的缘故,他的脸色差的要命。
昏迷数日,嗓子干涸,一说话便显得有些嘶哑,“你……你怎么会在这儿?”
见他醒来,萧若兰自当喜极而泣,尚且顾不及回他这番话,只是扶着他换了个舒服点的姿势躺着。
待缓过来些许,见他还是那番瞧着自己,于是眼神略有躲闪之意,支支吾吾了半天,方才下定决心般开了口,“我听说你受了重伤,心里实在着急,所以就……”
裴玄自然能猜到,皇上断不可能放她出京,她该是自己偷偷溜出来的才是。
于是心下着急了几分,不顾阻拦硬是半坐了起来,开口便问,“听谁说的?言川?”
战神将军的急切几乎快要写在脸上,此刻又作这番问,萧若兰连忙解释道,“言川也是因为担心你。”
顿了片刻,她低下头,声音渐小,“……我也是。”
女子面容姣好,往日万千青丝早便盘起,只余几缕碎发被别到耳后。
许是因为近来睡眠不足、休息不好的缘故,面色有些苍白,双眼之下甚至有着不浅的乌青。此刻低着头,看着倒有几分委屈的意味。
裴玄转头看过来,原本想训一句‘胡闹’,最终也止于口。
好半晌伸出手,举在半空,犹豫片刻又缓缓落下,语气明显柔和些,“……我会担心。”
于是终究心软。
*
帐中堆满了杂物,少年将军长身玉立站在其中,脑海中回想着那人走前说的最后那句话。
……她知晓?
林献曾说裴玄曾经帮过她,只是他后来也曾旁敲侧击问过,未有结果。
而今这人又说自己知晓两人之间的事。
她是从何知晓?
这些事连他这个当事人的亲弟弟都未曾晓得过,还是之前听了谢明非的话,心中实在好奇,后来索性去问了裴玄。
按理说,公主自小未曾离过京,而林献又在柳庄待了十五年,两人不可能有交集,也必然不该知晓此事才对。
莫不是问过昭华?
这样正想着,帐中原本昏暗,一只玉手掀开帘帐,外头天光虽说也不算明亮,但到底泄出些许微光进来。
这番变故自然吸引了裴迁的注意,他忙抬眼看过去,正是想什么来什么,他方才还在想昭华是否与这事有关,这人便来了。
昭华先前在主营帐里不辞而别后又听闻战事商议得差不多了,裴迁领着王守往裴玄帐中去了,说是要看兄嫂。
既没了那么多人,她倒是正巧想与裴迁聊上两句,本来要回帐中歇下,倒是遣退了带路人,转而朝裴玄营帐方向去。
才方到便恰逢王副将从里出,打过招呼原想进去,又忽闻他问了那么一句,再紧接着扯出公主来,那她便不是很想进去了。
帐外立了片刻,不见人有出来的意思,也就转身而去,在这营中四处逛了逛,期间倒有不识者,幸而最后也无甚紧要。
而后又听说裴迁带人进了堆积杂物的一间营帐,她赶来时正巧碰上林献走,料定此刻帐中除了裴迁想来应该是不会再有旁人,终于掀了帘帐进来。
原本外边的天色就算不得多好,只是未曾想到,帐中更是昏暗。
但到底也还是能看清人的,于是才进来,昭华便朝着立在不远处的少年走去。
才刚走到面前,还没待开口,倒是先听眼前人问了句,“昭华,二小姐有向你问起过我哥与我嫂嫂的事么?”
少年神情有些恍惚,似乎沉浸在了自己的思绪中,而这一问更像是随口一问,看起来无关紧要。
似乎是没想到他会问这么一个问题,昭华明显愣了一刹,但还是下意识回了句,“未曾。”
未曾啊……
裴迁原本就显得有些心不在焉,此刻更是思绪远飞、放空得彻底。
既昭华也没问过,那她是从何处晓得的呢?
裴迁还记得,在大婚前夜,兄长紧张得睡不着觉,拉着他在院中凉亭里喝酒。
正值十一,夜露深重,自然寒冷,但一碗烈酒下去,胃中便有些火辣辣的,身上也渐渐暖了起来。
也不知是那轮明月太过晃眼,还是那坛酒太烈,裴迁藏在心里许久的疑问终于问出。
他说,哥,你为什么会喜欢上公主呢?
他到现在都还记得,因为贪杯比他多喝了几碗酒的长兄原本眼神有些涣散,在他这句话问出后,倒是清明了几分,嘴角带着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弧度,语气里满是轻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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