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方那人漫不经心扫了一圈,最后目光定格在一处,似乎随意,“那便玉小姐吧。”
闻言,众人纷纷朝着玉秋池的位置看去,坐在桌前的少女神色间明显有着几分呆滞,一副没缓过来的模样。
事实上也确实没缓过来,她不明白,怎么会是她呢?
谢先生不是素来爱与林献对弈吗?今日为何没选林献?又为何选了她?
不会是察觉到她先前的小动作,然后觉得她听课不认真或者下棋不认真吧?
又或者是……
玉秋池不着痕迹地看了眼远处撑着脑袋打瞌睡的少女,心中忐忑。
又或者是因为她么?
到底她也是泛月阁的人,谢先生的学生,出面袒护,似乎也说得过去。
可是……那是谢明非啊。
谢明非在朝中独来独往,从不帮谁也从不与谁结仇,堪称独善其身。
现在为了一个学生出手,可能吗?
众目睽睽之下,谢明非点了她,作为学生,先生要求对弈,自是不能拒绝。
于是此刻也顾不上纠结选她的缘由,只好理了裙摆起身,倒也不敢看前方那人,低着头不大情愿往前走。
好半天到了离他三步远的地方,剩下这几步却是怎么也迈不出了。
强压下心里莫大的恐慌,抬脚多走一步,顺势跪在蒲团上,玉秋池不动声色地揉了揉早已发颤发冷的腿,语气有些哆嗦,“谢、谢先生。”
面前人没什么表情,只淡淡打量着她,却足以叫人胆战心惊。
好半晌才听他不紧不慢开了口,声音带着些冷意,似正月里的寒风,刮的人生疼,“猜先吧。”
两人抬手从棋篓里抓子落子,便定先后。
猜先之后,开始下棋。
看着桌上落下数子的棋盘,玉秋池觉得谢予的每一步都走的奇怪,叫人看不懂。
可若是林献肯屈尊上来瞧一眼,便会认出,谢明非现在玩的是她当初那套。
不过是反着来的。
她当初为了能多输一些,使尽手段给谢明非贴子、直至输百目有余。
而他这局也是在贴子,却是布局、诱导着对方贴子。
玉秋池这边的局势早就溃不成军了,所以这一局的惨状几乎是可以预见的。
给人希望又将希望亲手摧毁,最后送她绝望。
谢明非也是睚眦必报。
对面的少女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模样,低着头,几乎用尽全身力气抬手往旁边棋篓里捡了两颗棋子。
‘啪嗒’
棋子被搁在棋盘一角,玉秋池低声开口,“我输了。”
谢予手中摩挲着棋子,漫不经心瞥她一眼,“这盘棋抄十次,好生钻研吧。”
这样的做法落在他身上,似乎也并不怎么出人意料。
玉秋池垂着头,有些委屈地应了,“是,谢先生。”
她原以为这样就算结束。
只是还没来得及起身,那人忽地出声,叫她动作一顿。
“下棋最忌讳分心。”
“棋下成这样,照谢某看,玉小姐与其操心别人,不如多操心操心自己。”
这话一出,她便再难平静了,只瞬间抬了眸,看向对面的谢予。
若说前半句还能当作是因为她下棋不专心才想罚她,这后半句几乎是明晃晃地告诉她,他就是给林献撑腰来的。
目光再落到棋盘上,密密麻麻的棋子,她的每一步都像是被精心设计好的一样,步步走向惨败。
手指不自觉蜷缩,玉秋池心里有些不大甘心。
忽地想起什么,回头看了一眼,不远处孟依依正拉着两人高兴说着什么,少女神色无奈,眉宇间却是难掩的纵容。
泛月阁还真是同进同退……上下一体啊。
连素来独善其身的谢先生如今都会为学生出头了。
垂下眸来,语气意味不明,她低低应了句,“学生……谨记先生教诲。”
若说惊讶,又岂止她一人。
谢予这话没有任何避讳,声音不大不小,语气不咸不淡,却是叫在座所有人听得清清楚楚。
他最后那句话的意味实在不能再明了了。
落在众人耳中,是难掩的震惊。
震惊之余便是后怕,生怕自己就是下一个玉秋池。
撑着桌子起身往回走,路过泛月阁三人身边时,她不大甘心地看了一眼。
他们早围到一张桌案前,有说有笑,甚至没往她这儿多看一眼。
一步之遥,她听见孟依依在打趣旁边的男子。
“三殿下,你便不能争点气么?咱们院四人,输了棋的可就只你一人。”
“四个?哪四个?咱们院不就你、本宫、林献……哦,你说谢先生是吧。”
说着说着,萧安后知后觉她这是把谢明非也算上了。
怎么不算呢?谢予同玉秋池下,大胜一场,几乎快将人一个姑娘家给下哭了。
这样说起来,泛月阁输了棋的人,还真就只有他。
但是,他输棋也是有缘由的好吧。
双手环抱,萧安没好气地看过去,“你好意思说吗?这不是你把林献推给本宫做对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