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芷萱走后,林献一个人在原地站了很久。
抬脚转身准备离开时,却忽然发觉不远处的门边,也有人玉身长立,不知在那儿看多久了。
于是刚要迈出的脚又不听使唤地收了回来,她只静静看着这人朝她走来。
谢予走到跟前时,目光落在她垂在两侧的手上,伸手去牵,竟是那样的冷。
淡淡的嗓音在耳畔响起,林献听见他说,“你放她走了?”
她没回,于是这人又说,“林若音,你这是放虎归山。”
林献嘴唇动了动,声音微不可闻,“我知道。”
“你想自取灭亡?”
眼前人终于缓过来些,抬眼看着他,眸中罕见地带了几分难过,“谢明非,我心有愧。”
他抬手,迟疑片刻,最终还是落在她头上,语气难得带点宽慰,“但你没错。”
林献垂下眼,低声问了句,“谢明非,为什么帮我?”
搭在她头上、原本要收回去的手一顿,谢予叹口气,“你果然还是知道了。”
也是,若非如此,也不会是林献。
他没正面回答这个问题,林献也没再问。
只是好一会儿,少女淡淡开口,“我先走了。”
“去哪?”
“江府。”
*
林献出了宫,一路疾行,最后在离江府不过十米的地方停了下来。
往日繁华皆如云烟般散去,江府现在大门紧闭,倒显得有几分落魄。
门前坐着一个少女,蜷成一团,双手抱着膝盖,目光有些涣散。
林献走过去的时候,抬手解了身上的斗篷披在这人身上。
小姑娘没反应,任由她搭上去,只是在她直直站在身前时,张嘴无意识说道,“我先前看见昭华姑娘了。”
她的声音带着点沙哑,应该是哭过了。
“她不是路过,她是去看我爹被绳之以法的对不对?”
江芷萱突然抬头,眼睛里布满红血丝,字字泣血,“她与那些逝者有关系对不对?她是特地找我爹寻仇的对不对?”
天色早就暗下来,街上没什么人。
偶有几个过路的,也会好奇扫一眼,但也没谁专门留在这儿看热闹。
坐在台阶上的人撑着地起了身,披在身上的衣物顺势落下,她也不曾多看一眼,只直勾勾地看着林献。
“林献,其实你什么都知道,对不对?”
“其实,昭华之所以会跟你走,是因为我在你身边对不对?”
“所以你才要带我去长乐坊?表面上说是为了帮我查案,实则是为了帮昭华扳倒我爹……对吗?”
小姑娘的情绪起初还算平稳,到后面越发崩溃,几乎是吼出来的。
而万籁俱寂中,也响起了林献的回复,“对。”
她那副淡然的神情从始至终都没有变过。
江芷萱忽然讽刺一笑,泪水自眼眶滑落,咬着牙问出了心中疑惑,“为什么?”
面前的少女忽然错身而过,弯腰捡起地上的斗篷,又重新给她系上。
小姑娘想要反抗,那道淡淡的嗓音响起,她一时间便愣住了。
“江芷萱,你知道十五年前那场死伤惨重的义城之战吗?”
“那场惨烈的死战发生在义城,却是一场不折不扣的不义之战。”
“十万人守城百日,最终殉城。”
“据说那一战,几乎所有从龙有功的世家当年都死在了义城。”
“若说当朝天子是主谋,那丞相府就是最大的帮凶。”
她霎时哑口无言。
抬手撩过小姑娘额前的碎发,林献的声音在夜色中显得更冷、更淡漠。
“江芷萱,你希望我怜你的倔强,怜你曾经家破人亡,怜你重来一次自以为能改变什么的妄念。”
她的话句句砸到人心上,“那么谁来怜昭华呢?”
小姑娘放在两侧的手不自觉蜷缩,心像被刀扎过一般,疼得她说不出话来。
“怜她四岁便流离失所、在战火之中满身伤痕爬出,怜她受尽苦楚、十年谋划,怜她一直以来的一腔孤勇。”
江芷萱偏头看向身旁的林献,眼中带着深深的刺痛,她听见这人说,“江芷萱,不是一两百,也不是几千,死在义城的人,足足有十万,现在你还认为丞相府……是无辜的吗?”
话虽如此,可是、可是……
“可是这些跟你有什么关系?”
视线变得模糊,泪水夺眶而出,小姑娘的嗓音嘶哑得厉害。
林献垂眸,思绪似乎有些远飞,恍惚间,似乎又看见了那袭红衣似朝阳的女子倒在她怀中。
于是连带着语气也有些低落,“我欠昭华一条命,理应偿还。”
江芷萱摇摇头,脚下有些踉跄,不住地往后退,“你说上辈子昭华跟了谢予……”
她抬起头,眼中带着确信,“所以上辈子,是谢予帮的她,对吗?”
这话林献没答,落她眼中便算默认。
江芷萱忽然觉得很冷,冷得发颤,话到嘴边却好半晌才终于说出口,“两世。”
她死死盯着林献,声音带着最纯粹的绝望,“整整两世,每一世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