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仪宫中,殿内宫女太监跪了满地,一女子正对镜描眉。
若有人窥镜,便会发觉这人是何等天姿,蛾眉婉转,眼尾轻挑,檀唇点朱,眼底透出的几分慵懒更添妩媚。
此刻白皙纤细的玉指漫不经心捏着螺子黛往自己眉上扫。
女子雍容华贵,织金绣凤的衣袂长长地铺展在身后,用金丝线织出的繁复的云纹在幽暗中若隐若现,浮现着点点光辉。
底下人一口大气不敢出,倒是有人忽地闯了进来打破了这番平静。
来人脚步匆忙,一进殿便四下扫视,却只看见满地低眉顺眼跪着的人。
但他到底也没说什么,只朝着坐着那人走去,“皇后,谢予都要打到京城来了,你还有心思梳妆打扮?”
这人看也不看,慢悠悠地描了眉又抹胭脂,语气听着优哉悠哉,“就是因为要打进来了才梳妆打扮,陛下也不希望自己死的时候那样难看吧?”
说罢,她又回头扫了一眼这人,忽而一副知错语气,改了口,“臣妾糊涂了,陛下这副尊容,应该也没法死的好看些。”
此言一出,底下跪着的人将头垂得更低了。
可不敢看,可不敢听。
却不想那位陛下根本不在意这人的冷嘲热讽,只将人手上东西夺过来,“皇后,朕不信你真没办法,你可是林献。”
京城之中,谁人不知,林献绝不会输!
被抢了东西,林献也不恼,又拿了另一样东西给自己打扮起来。
萧安看她这样,心中自然气不过,一股脑将桌上东西全都扫到地上。
于是这人终于舍得正眼瞧他一眼,只是嘴角带着抹讽刺的笑,“陛下,几年前您登基之时,臣妾便说过,您若是想要安坐龙椅,其他王爷尚且不管,但一定得把贤王给弄死。”
林献嘴角弧度扩大,颇带着几分看戏的意味,接着说道,“您不忍,贬他去边关,令他非诏不得入京,结果呢?”
她垂着眉眼,神色有些慵懒,“这才待了几年,这位前太子带着前太子少师又杀回来了。”
白皙玉指搭上他的肩,萧安低头便对上女子淡无波澜的深邃眼眸,只见她轻启朱唇,“您说,您这不是自找的么?”
少年帝王怒目圆瞪,伸手去抓那人搭在他肩上的手,“谢明非一路南下,用计如神,几乎是势如破竹,朕不信你当年与他齐名,会一点办法也没有?”
这番话提到当年,倒是叫女子晃了会儿神。
当年啊,当年是什么样的情形呢?
当年各方为权势争得头破血流之时,京城之中曾流传出一句话,说的便是其中最擅权谋的两人。
原话便是,谢予一定会赢,林献绝不会输。
一个一定,一个绝不,那年出尽了风头。
似乎晃过神来,女子抬眸,脸上带着极浅的笑意,“是,臣妾是有法子。”
她瞧着这人,一字一句,“谢予过的每一个关,臣妾都有法子叫他迟迟攻克不下。”
这人果然怒极,“那你为何……”
林献兀自收回视线,转身看着身前的梳妆镜,那镜子放在桌上,现下只能照到她这一身华贵的衣裙。
她漫不经心看着梳妆镜,“陛下觉得,凌迟处死和秋后问斩,有区别么?”
再回眸时,那人错愕地瞧着她。
林献面上没什么表情,语气听着也是平淡似水,“左右都要死,不如痛快些。”
忽地,她眉眼间浮现出一抹盈盈笑意,“反正本宫对这人世早没什么眷恋,也不畏死。”
她不怕,不代表有人不怕。
这边殿内跪了一地,那边朝堂跪了满朝,没一个不想她出手力挽狂澜的。
只是人都要打到京城了,这位叫人闻风丧胆的皇后娘娘仍旧每日待在她的凤仪宫,清闲的不像话。
萧安早知他这皇后对人对事近些年是愈发淡漠了,眼中没什么生气,只是却没想到这人竟真的连死也不在乎了。
少年帝王面若土色,心如死灰,这刻再说不出什么来。这人已经在筹备着迎接死亡的到来,又怎么可能愿意出手呢?
最终也只能深深地看了装作无事发生,接着捡起地上东西给自己打扮的女子一眼,随后拂袖而去。
……
林献给自己打扮好之后,从宽大的袖袍里取出一把精致小巧的匕首。
她早就想好了,上吊死得不干脆活受罪,割腕自杀肯定疼,嗯,还是抹脖子好……
女子垂眸看着手中的匕首,竟忽然想起某个冬日,白雪覆寒梅,此间有人回眸,便是一眼万年。
陌上千愁易散,尊前一笑难忘。
但这个画面又很快消失,连带着她嘴角不自觉扬起的一抹笑。
忽而想起有人端坐棋盘前,一子杀四方,抬眸便叫人乱半拍心跳。
若说这世上有谁叫她提及便是胆战心惊。
那便只会是谢予。
年少成名,太子少师,整个大祈王朝最深不可测的人。
她尚且还是尚书府二小姐的时候,也曾与他打过不少交道。那样一个仿佛无所不能的人,眼中竟是近乎绝望的迷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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