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我会死吗?
升降梯运转,嗡嗡地响,顶上昏暗的灯光照着沉默的她。
自己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冲动行为……
为什么会想着死呢?
你可是向我承诺了,会拯救一切的。
只要我一直坚持下去,不是吗?
但为什么,你一直不在呢,只有我一个人永无止境地坚持下去?
你的计划是什么,你这五百年在做什么?
求你能现身一秒,哪怕一瞬间,也可以啊。
……
倘若你欺骗我,说我是真正的神明该多好啊。
我就不必因为自己是人类的身份而一直心惊胆战地活下去,演下去。
我可以放纵地,无知地活着。
而不是害怕地,恐惧地演着。
你为什么要血淋淋告诉我,我就是人类呢?
是一个没有任何神力,却有让那些人类羡艳不已的寿命的人类呢?
我不理解……
我不理解为什么要让我来承担这一切?
我好害怕……
我害怕有一天会坚持不下去……
我是为了枫丹人的未来而甘愿忍受500年的煎熬吗?
开始会这么认为,可事到如今,我也不知道了……
500年前和你的再见后,中间隔了多少日夜,多少代人。
我低估了500年间的痛苦,我也高估了我自己。
我天真的以为只要把自己伪装500年,做个人上神,我的生活会变得比那些子民要好。
但……我想的太天真了。
我体会到了时间的恐惧。
它和孤独在这煎熬日夜里一直想要压垮我的意志。
成为神明的第一百年后,我开始感觉我很不舒服……很难受,心里闷得慌。
不知何时,我开始有了噩梦,都是我坚持不下去的噩梦,我开始害怕自己有天会坚持不下去。
起初我以为只是自己疲劳了,就没有放在心上。
到后面,再一百年过去了,我能感觉到我全身都不舒服,那种隐隐的虚无感……我很不安。
哪怕我睡了一天一夜……起来还是那种退散不了的虚弱状态……
我以为是因为自己作为人,活了这么久,随之带来的痛苦,很像人类步入老年时的力不从心,疾病渐长。
我害怕了,这种状态,我以为是你计划失败带来的反噬……我接近几年都没真正睡好过。
我感觉到那若有若无的痛苦越来越大,哪怕我的身体无恙——
不知为何,我感觉我的灵魂想要挣脱身体,灵魂在撕扯……
就这样持续了近300年,我在白天伪装成神明,晚上只能躲在被窝里忍受它……
那段时间,有谁能帮助我吗……我真的很害怕。
夜里我躲在被窝里哭,我压着声音……
房间外是护卫,我不能让她们看到我丢人的样子。
我一直不知道那种感受叫什么。
直到和那位金发旅行者相处时,听到他说的两个字:
磨损。
这个世界所具有的法则,长生种在享受岁月悠久的同时,也会被这随时间推移而越发恐怖的磨损给折磨。
没人可以逃脱,这是这个世界给大陆上的生灵设下的诅咒。
……
也对,世上又有多少像我这样受到诅咒而活了这么久,一直保持清醒的人类呢……
芙宁娜啊,除了你,这个世界上没有人能真正理解你的孤独吧……
你要学会自己抱自己,自己安慰自己。
他们笑我浮夸,那就让他们尽情笑吧。
荒唐也好,胡闹也罢……在世人眼里,我只要是神明就行……
而现在,也是如此。
……
“她上来了!”
“快后退点位置!”
升降梯达到最高也就是沫芒宫所处的那层。
隔着升降机的屏障,芙宁娜能听到那嘈杂的人群渐渐安静下来。
她和她的民众,此刻只有一道屏障,以及数步距离。
原本昏暗的屏障,人群里的灯光都照在那上面显的非常亮。
而他们制造的这种亮度,看着不是为了准备迎接大明星,反而更是像审讯犯人一般。
屏障慢慢转动,外面的人群呼吸开始凝滞。
在场的记者们都对准了他们的新闻学的“枪”——镜头。
而灯光照入升降平台里,在芙宁娜的视线里,原本的昏暗一下子亮如白昼。
本是夜晚,可自己现在,前方,像是有无数个太阳对准了她,照得她睁不开眼。
随后,在她出现的一瞬间,无数记者按下的快门键。
“咔嚓咔嚓——”
“咔嚓咔嚓——”
伴随那些刺眼的太阳不断闪烁。
此时,芙宁娜感觉,此刻的自己不再是神明,不再是大明星……
而是主动投案自首的被无数记者曝光,被其大肆宣扬的罪人。
“亲爱的枫丹……”
芙宁娜尽量睁大自己那双被灯光刺得睁不开的眼睛,缓缓开口时,却被无情打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