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过得很快,正月一转眼就完了,可刘家垣从村民脸上不见一点笑模样。
一队和四队因为年前卖了猪,换了不少粮食,这会儿虽然吃不饱,但一天两顿起码能保证。
但是,二队和三队就遭殃了,去年秋收的时候,两个大队的队长为了听广播一句“刘家垣村第二生产大队亩产两千斤”,只留了村民一个月的口粮,其他全都上交了。
本想着等广播完了,荣誉领了就开始申请救济粮,按照以往的经验,救济粮最慢半个月也就下来了。
谁曾想,直到过年救济粮都没下来,他们已经把春种吃完了,想着开春了地里长出野菜就能缓口气了,大队再想办法去公社要点种子,好赖先把地种了。
谁知道,整整一个正月,老天爷愣是没下一滴雨,地里别说野菜,连野草也长不出来。
日头倒是一天比一天好,晒地村小沟吃水的泉眼都快干了。
这期间,二队和三队不是没找一队和四队借过粮食,但是被明确拒绝了。
毕竟,这口子一旦开了,有第一次就能有第二次,粮食借给二队三队了,自己人怎么办?
别人不知道,刘原这个大队长可是清楚得很,初六去公社开会的时候,公社闫副主任就私底下找他谈过话,话里话外就惦记着一队和四队的那点粮食。
也就刘原是部队退下来的,到现在还和部队上的一些领导有来往,公社的人不敢太过强硬,要换个稍微软弱一些的大队长,那点粮食早就保不住了。
原本正月过完,村子里人就开始忙着翻地,撒种之类的事情,可如今大伙儿天天呆在家里伺候自己那点自留地。
不是他们不愿意干活,实在是地里干得没法子,种子撒下去也只是白瞎了粮食,一个个地天天盼着老天爷下雨呢。
这一天早上,易云平早起洗漱,把院子角落的那点自留地翻了翻,然后选了一小块地方撒了点种子,浇了水准备育苗。
西红柿、茄子、辣椒这些蔬菜都要先育苗,然后再移植,忙活完了听到大队部的铃声,赶紧进屋拿着暖壶打热水去了。
没一会儿,大队部就聚了不少人,易云平打完水提着暖壶正准备回家,突然被刘志明拉住了:
“云平哥,老高家的事情你听说了没有?”
易云平扭头看向刘志明摇摇头,表示自己不知道。
刘志明赶紧说:“高闰才死了!”
“什么?”
易云平吃了一惊:“当初不是说判了劳教三年吗,怎么好端端的突然就死了?”
刘志明摇摇头:“那不知道,公社前两天有次公审,据说高闰才也是其中之一,审完之后直接就被拉去枪毙了。”
易云平一听就知道这事不靠谱,这年头凡是公审的,都是影响极其恶劣的,罪大恶极的案子。
说句不好听的,就高闰才和自己那点事情,还够不上公审这么隆重的仪式。
“高老太听说这个消息之后,直接两眼一翻就晕了过去!”
刘志明这句话,让易云平心头“咯噔”一跳,说起来这高老太也是命大,年前二队三队有几个年龄跟她差不多的老人都没熬过去走了,可高老太依旧顽强地坚持到现在。
这会儿别说有这么个消息刺激,就算没有,一直这么饿着,估计也坚持不了太长时间,如今这消息一出,可以说是雪上加霜了。
“人醒来吗?”
易云平一边往自己家走,一边随口问了一句。
刘志明摇摇头:“听我妈说还没醒来,看样子人不成了。”
说到这儿,他又扭头看向易云平,郑重其事地说道:
“云平哥,你可要小心着点,姓高的都对你不怀好意。”
易云平点点头:“我知道了,你放心吧。”
他知道,自己通过六奶奶的口拒绝了高旺才的女儿高晓燕,这个事情看着没起什么波澜,但平静下带起的风浪估计不小。
回家放了暖壶,中午大队部吃饭的时候消息就传了出来,高老太人没了。
就今年这个光景,家里没了一个老人就是没了一张嘴,虽然心里头难受,但也着实能缓口气。
高二才面无表情地操持着老娘的后事,家里没有白布做孝服,还是找别人家借的。
幸好高老头在世的时候就给两口子准备了两口棺材,一口他自己用了,剩下这一口留给高老太。
要不然,照现在这个情况,高老太估计都要裹着席子出殡了。
没有什么隆重的仪式,亲近的本家晚辈去磕了头,上了香,高云光给自己奶奶烧了点纸钱,第二天天不亮就把人送出去了。
高二才整个人似乎一下子就老了,但他身上又明显地多了一种莫名的松弛感。
或许是因为家里少了一张口,又或许是因为其他什么原因。
第三天,高二才找大队开了一张介绍信,去五十里以外青山农场看高闰才。
老娘走了,不管怎么样都得让他知道。
这件事情就仿佛是一滴水珠落入水中,虽然引起了一点波澜,但水面很快就重新恢复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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