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小石在苏密的印象里,是个一头短发,喜欢穿着淡青或者浅灰短卦阔腿裤的少年,容貌俊美非凡,平素话不多,也说不上寡言少语,气质中隐然有几许霸道。
还是首次见到王小石穿上白色长袍。
纯白色的丝袍半新不旧,很合身,腰间的腰带是黑色的,色泽很鲜亮,明显是仓促搭配,和同一材质的头巾、长袍下摆露出的黑色靴子相互呼应。
黑白两色极简的搭配,衬托着一张完美无瑕瓷白的脸,恍若刚从画中走出,美的迫人心魄,美的赏心悦目。
然而,鬓边一缕不安分的挣脱黑巾的银发,神采涣散的双眸,病态的肤色,带着疲惫的语声,又让观者不由自主的心痛惋惜。
苏密早就知道王小石骤然生出一头白发,王家并没有刻意隐藏。
但是,当面亲眼见到,依然难免心神震动。以往,王小石虽然给人的感觉病恹恹的,整个人的气质却凌厉迫人,洋溢着少年人的朝气,然而现在,散发出的气息孱弱的象个时日不多的垂暮老者。
等苏密落座,王小石也坐回了主座,手里拢着只杯子,并不喝,而是用来暖手。 黝黑少女站在自家公子身后,有些奇怪的是鹅蛋脸小公主竟和黝黑少女并排站着。屋中间,许家四口,一个皮肤粗糙的高个妇人带着个高个少女,站了一排。
“......苏主薄是经手人......许家四口来去自由,卖身契...... ”王小石说着话,随手将摊开在桌上的卖身契凑到烛火上点燃。“......借住,帮着干点活抵账,两清了。 ” 将手里的烧的只剩一角的卖身契丢在地上,望向母女二人,“你们家连卖身契都没有,就别跟着添乱了! 苏主薄......事情你都清楚,河里捞上来的,家没了,应该算是灾民,官府要担起责任......”
"公子,县衙户房有存档,您把卖身契烧了也没用。许敬祖夫妇和一双儿女,生是王家的人,死是王家的鬼。”许敬祖躬身说道,神色中隐隐带着得意。
“公子,许先生很能干,鹤子姐弟也都很乖的,你就留下他们吧。”鹅蛋脸小公主凑在王小石耳边,低声帮着求情。 黝黑少女也暗暗扯着自家公子的袍子。
“殿下家大业大,不如由殿下收留他们,皆大欢喜。”王小石侧过脸,似笑非笑的看着鹅蛋脸小姑娘。“哼! 就这么喜闻乐见卖身为奴,把人和牲口等同? 扶危济困什么时候成了大仁大德! 人和人之间本来就该如此。 小小年纪便习以为常,将人视为牲口买卖,悲哀啊! 换为思考一下,如果你是许鹤子,会有何感想?!”
“公子,我......错了。”鹅蛋脸小姑娘皱着小脸,眼神明显带着困惑。
“唉!”王小石叹了口气,摇了摇头,“认错,小嘴一张,就说出来了,你呀......也被奴役惯了。”
“公子。”高个妇人行了个蹲礼,说话带着明显的西府腔,“俺们一家子的命,是小姐从阎王爷手里抢回来的,没家没业,就剩一条命了。 俺们也不管公子您说啥,这儿就是俺们的家,长工也好,奴仆也好,您觉得咋样好,俺们都听您的,就是别再撵俺们走了。
这世道,没个依靠,活命可难呀!
丫头,快给公子跪下,求公子给咱家条活路。” 妇人言辞粗糙,显得有些粗鲁,却是不遮不掩的直白。说出了一家人生存的艰难,卑微的愿望不过是想活下去。没有修辞,朴素的言语,饱含情绪,反而是最为煽情。
许敬祖趁机在女儿儿子背上推了把,拉着妻子一家人跟着也跪了下去,声泪俱下,“没有公子救治,许敬祖此时早已身死,妻儿也难以活命。 您撵我们走,.......”
苏密微微挑眉,高晋私下找许敬祖谈过,想要笼络许敬祖投靠高氏,他也有心为苏家招揽许敬祖。这人有才学,更难得的是心机深沉,手段狠辣果决。之所以没有当面表明招揽之意,是在等王家表态,王家一旦表示不知情,也不认可苏家兄妹搞出的卖身为奴,苏密就要全力争取将许敬祖收入苏家。 在这件事上苏密有十足的信心战胜高晋,因为许敬祖是个读了书的秦人,天然对六镇存有敌意,反而和秦人望族亲切。 事情的演变正如他的推测,只是......此时看来,许敬祖是坚定不移的抱死了王家不放手。
王小石斜望着苏密,翻了个白眼。苏密眼帘半垂,假做不知,他来王家本是带着使命,此时却是无从说起了。
鹅蛋脸小姑娘还在使劲的皱着小脸,紧锁着眉头,咀嚼着那句‘你呀......也被奴役惯了!’,黝黑少女伸手揽着她,以行动表达着安慰。
夜空深沉如墨,隐约有涛声轰然声。雨落如注,打在院中的木棚顶上,敲打出密集的‘嗒嗒’声。
木箱有节奏的扑打扑打声,伴着单调的打铁声,炉火的火焰光芒一明一暗。蹲在父亲身畔的小男孩站起身,望向屋内,母亲和姐姐跪伏在地,男孩眼底现出迷茫,他看了眼父亲,父亲端着不动,拉着风箱,悄然摇了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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