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都是被神抛弃的人。”
芒神使看向阿泠,见后者一脸震惊之色,脸上的笑容不由得深了些,继续娓娓道来:
“神灵之间的争端由来已久,早在我存在之前——甚至早在那位长孙柔存在之前就已经存在了。”
“在很久以前...我也记不清是多久了,那时北桦还未建国,祂便选定了我作为祂的使者。祂赐我神权和修为,使我成为了这片土地上最为强大的人。之后,我建立起了国度,制定了城主制,让修为强大且多智谋者担任城主,引导民众走向富强...”
这似乎是一个漫长而美好的故事,阿泠并未打断芒神使,因为他和他心里都清楚,这则故事应当不会有美好的发展,站在这高台下满城的腐烂肉身就是最好的证明。
“在漫长的岁月中,祂不断陷入争斗,亦不断收获胜利,北桦也随之强盛,看似一片国泰民安。”
“我用祂赐我的修为,在国土的最中心生生立了一座青山,又在山上建立起了芒宗,我作为神使,人间的国主,便就在此处,掌管天下事务。”
神灵之间的战争亦会投射向世间,即使这并非尘世生灵所愿。
不同信仰的生灵总会紧跟神灵的步伐,被来自高天的命运洪流所裹挟,将自身的一切奉献出去。
“那年,前线有位将领,修为不俗,活着从战场回来。他见到我,便将所见之事尽数告知。”
他的目光宁静悠远,似乎完全陷入了回忆之中。
“我军十万余将士,未遭受敌袭,却是在出军祭祀之中尽皆殒命。”
每次出兵之时,军中都会安排一场祭祀,这是例来的规矩,倒也不光北桦有这传统,甫来也同样如此。
可就是这一次祭祀与以往不同,这位将军眼睁睁看着整齐、宏伟的军列,眨眼之间便成了一片尸骨汪洋。
许多将士的脸上还残留着慷慨和激昂,将对神灵的忠诚尽数写在脸上,连同他们僵硬的身躯一起永远地留在了边关。
那时的芒神使还很年轻、热血,眼里容不得一粒沙子,在他的治下,若有违背神灵谕令者都不会有好下场。
他实在是无法相信这位将军“神灵带走了他们”的说辞,怒指其妖言惑众亵渎神灵,将其当众处死,以儆效尤。
直到战事吃紧,他受到了芒神的召唤亲自前往边关。
他遭遇了前所未见的强大敌人,那是一位风华绝代的神灵使者。
“以我当年的修为,怎么可能是长孙柔的敌手?于是我受了‘神降’,祂降于我身,将长孙柔暂时退去,但我能勉强感受到,祂也并不好受。”
当天,芒神使回到边关城池调息,也就是在那时,他第一次窥见了所谓“奉献”的真相。
他看到丝线牵引着数万灵魂去往高天之上,留下满城余热未消的尸骨。
在那之后,祂便恢复了过来,甚至还赐予了芒神使更多的灵蕴修为,使他也日益强大起来。
他终于知道祂赐下的灵蕴,究竟是怎么来的了。
“对祂们来说,生灵不过是可以行走的灵蕴,是取之不尽的资源。”
剑鬼见他侧脸,却从这位强大的神使眼中,读出了一丝沧桑和...悲凉。
“就没想过反抗?”
片刻后,笑声回荡在地底城池上空,芒神使一人在高台上笑着,下边的人却死一般的沉默。
阿泠也觉得刀鬼这话问得不合时宜,芒神使毫不遮掩地笑声更是证明了,信仰无法被生灵所反抗,即使强大如神使。
或许正因为是神使,芒神使才无法摆脱祂的束缚。他就这样带领活下来的众生,踏过同胞尸骨前行,经历千百年沉浮,这才有了今日的北桦。
只是这些年芒神使心里有多煎熬,恐怕也只有他自己才知晓了。
芒神使似是笑累了,他摇了摇头对阿泠说道:“你未曾信仰过一个神灵,你不懂。”
随即阿泠又想到,既然信仰是生灵无法轻易摆脱的束缚,那下边这些人又是怎么回事?
还有,神灵可以通过信仰掌控世间生灵,那祂自然也能知晓此地发生的事,也能听到芒神使说的一切——祂难道就眼睁睁看着自己的使者,在眼皮下干这些事、说这些话?
心尘也告诉过他:它们在听,它们在看。
“好在,就在近些年,我们的机会终于来了。”
芒神使说道,大约二十年前,芒神似乎在神界遭受了重创。祂将神权下放给芒神使,将「虚构」和「因果」都交给了他,同时降下神谕,让他亲自挑选“奉献者”。
“所以,你就如他所愿,替他去挑选了奉献灵魂者?”
芒神使眼神顿时暗了下去,似乎这是一段他不愿回忆起的往事。
“我还记得那些人满脸热诚,甘愿为神灵赴死的模样——所以我想,如果我因反抗他而死,下一任神使也未必会有我这般想法。”
阿泠看了眼下边沉默的人群沉默不语,算是默认了芒神使所说的话。
起码他真的做了,无论早晚。
“这些人你是怎么救下来的?”
芒神使轻翻手背,令阿泠熟悉的气息顿时弥漫开。
“因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