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涉川沉默片刻,似乎正在认真考虑这个问题。
原本他和李元锦之间不过是囿于一些感情纠葛。
但若李元锦真的成为了令狐娴的儿子,那么他们就成了正邪不两立的仇敌。
他也在考虑这个问题。
他不能像年轻的律宗瑢一样立刻做出抉择,因为他代表的不仅仅是他自己,更是整个嵩岳派和正道。
“我只能告诉你,我不会伤害他。”
“只要他不违背江湖道义,不做坏事,不与魔教为伍,我就会尽量护他周全。”
说完,盛涉川别开眼睛,不再说话。
令狐娴沉默片刻,似乎也意识到这是盛涉川所能做的最大的程度。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这一次,我就信你吧。”
“请带我去见他吧。”
“好。”
两人商议一致,盛涉川走在前面,带领令狐娴来到地宫。
李元锦被关入地宫之后,就被轩辕三忠锁住了手脚,房中也点燃了催眠的香薰,此刻正在熟睡之中。
进门的时候,盛涉川与令狐娴分别佩戴了面纱,防止吸入催眠的烟气。
令狐娴立于房门之前,久久看着李元锦的模样,像是试图从他的脸上看出自己的样貌。
可是……
让她感到遗憾的是,李元锦完完全全像是陆荃沅,五官之上,丝毫没有与其相仿的痕迹。
房中有喝茶用的瓷杯和清水,令狐娴割破手指,又取了李元锦的鲜血,滴在瓷杯之中。
下一秒,两人的血液即刻相融。
令狐娴见状,面有悲恸和失望之色,但显然,她并不肯完全相信,她思索片刻,像是想起了什么,忽然撕开了李元锦右腿的裤脚,将李元锦的右腿肌肤展露出来。
盛涉川不明白她为什么要这样做,但他却可以看得出,在看到李元锦右腿肌肤的那一刻,令狐娴的表情忽然似是土崩瓦解一般,顷刻之间坍塌下来。
她用手轻轻抚摸李元锦曾经受过伤的右腿,轻轻说道:
“是这里……是这里,他的腿上也有这样奇怪的血管。”
“我是我的养父母捡来的孤女,他们说收养我的时候,曾给我起名为纯娜,取义馈赠的意思。”
“可是后来,随着我渐渐长大,他们发现我的腿上出现了玫瑰形状的血管纹路,所以给我起名为珂琪诺雅。”
“我一直不知道这个纹路从何而来,这应该遗传自我的亲生父母,而且无忧也是有这种血管纹路的。”
“……”
“他就是我的孩子……他就是我的孩子……”
“……”
“为什么,为什么真的是他?为什么!为什么!”
令狐娴大声质问,捏紧手中长剑,忽然起身,劈手剁碎了身旁的桌椅。
“是度千馨!是度千馨带走了他!全都是她害了我和我的孩子!”
令狐娴心中怨气冲天,举起长剑还要再砍,盛涉川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压低声音说道:“你别闹了,会吓醒他!”
令狐娴一滞,整个人僵硬如石,她回眸看向盛涉川,眼中竟已饱含泪水,那些泪水凝聚成团,犹如一颗摇摇欲坠珍珠,叫人见之生怜。
令狐娴忽然闭上眼睛,眼中泪珠犹如断了线的珠子,雪白的面孔几乎是瞬间沾满了泪水。
她手中的长剑当啷一声落地,整个人身形晃动,最终,她跌坐在地上,附身呜咽起来。
“是你们都害我,是你们都害我……是你们都害我……我现在怎么办,我现在要怎么办……他又要怎么办……这一切该怎么办……”
她自小伶俐,天赋卓绝,鲜少有这般失望透顶的时候,若非确实失了方寸,她也不会问出这么多为什么。
盛涉川看她如此伤心,本想上前劝说她几句,但是,他还不等出言,令狐娴忽然抬起头,轻轻抚摸着李元锦的右腿。
以前她只觉得对方低贱,怎么可能会去查看他残疾的右腿?
“为什么非要到今日才让我知道真相?为什么?”
“我甚至叫他喝下了那种东西……怎么办……怎么办!”
令狐娴抹去眼泪,目光忽然又恢复了既往的狠厉,她咬牙切齿地重新抓住剑身,猛地起身:
“这里面最恶毒的就是度千馨,都是因为她,我要杀了她!我要杀了她!”
令狐娴作势要冲出地宫,但盛涉川却先一步挡住她。
“站着!不许出去!”
“……”
“你答应过我!只是来看他。如果你胆敢走出这个门,我就杀了你们母子三人!”
“……”
“令狐娴,你休要责怪苍天,倘若你心地善良,未曾介入旁人的家庭,又怎么会酿成这样的恶果?”
“……”
“如果你没那么妒忌琮姐,不做得那么过分,千馨又怎么可能把你的孩子抱走?”
“……”
“再者,如果你不那么狠心,不那么自私,也没有虐待过李元锦,你又何必如今后悔?”
“……”
“这一桩桩一件件,我说的可有错处?这一切都是你咎由自取,你又怎么可以怨恨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