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斯柳活了二十几年,从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出现在报纸上,甚至还很给面子地给了一整个大版面。
云城日报虽说是个地方小周刊,但是因为旅游城市的缘故在周边也算小有名气。
那张被放大的证件照赫然挂在黑白字体之间,她淡淡的扶了额。
这个温潇潇啊还真的是和上学时一样一如既往的不着调,这不是明摆着让所有人都知道了。
“最年轻入殓师,灵魂摆渡人”,这个搞艺术的美术生,啥时候文笔这么好了?
她一个在殡仪馆天天和尸体打交道的人,还能让她夸出朵花出来。
这下啊她可真就一炮而红了。
虽然,她也没有刻意地去隐瞒自己的职业,她家原本做的就是这样的活计,只不过她爹是私人的,她现在倒是正儿八经地拿着编制工资罢了。
她回云城一年了,知道的人并不多,更不用说当入殓师这个事了。
这说的洋气点是入殓师,说的俗气些就给人送终的。
这几日她走在路上,莫名其妙地还受到了不少关注,早班公交车上尽管拥挤不堪,但是和她挨着的座位一直到她下车,也没人乐意坐上来。
更不用说店里吃饭了,离她桌子一米远的地方都没人乐意靠近,仿佛她身上有什么一言难尽的味道一样。
“你这个小闺蜜说要让你成名人,这下可真是名人了,只是你这个名人,人家是避而不谈的,你们啊还是太年轻咯,咱们干的这个事啊,从来都是吃力不讨好,招人嫌,惹人晦气的,写得天花乱坠,人家照样是不理解的。”
殡仪馆馆长尹金利坐在她对面,替她斟了杯茶。
“师傅,我是不太在意啦,就是这么冷不丁地忽然被关注,有些不自在,以后出门我戴着口罩就是了。”
她爹在世时跟尹金利也算是至交了,这么些年对她也很照顾,她回云城的一系列工作生活也多亏了他帮忙。
他快退休了,正愁没人接班呢。
温斯柳聪明又好学,且不说是科班出身,她从小跟着温长源耳闻目染已经把这个行当学得八九不离十了。
现如今能找到一个愿意从事这个行业的年轻人太难了。
所以他也是很欣慰,平日里算是倾尽所有的教她了。
“安心吧,人都是健忘的,过几天就没人关注你这个事咯。”尹金利摇着头,摆了摆手笑了起来。
果不其然过了几天,温斯柳坐在回家的公车上,也不会有人会对她身边的座位有什么看法了,毕竟上了一天班,谁要亏待自己的腿呢。
只是机关小区楼底下那些原本还热情客气的阿姨,这会看着她倒像是看见鬼一样,躲得远远地绕道走,再也不提给她介绍她们那些优秀的儿子了。
她拖着沉重的脚步爬上了顶楼,开了门拍了好几下按钮,过道灯才幽幽地亮了起来。
甩开脚上的鞋,挪到客厅后,整个人趴在沙发上,困到眼睛都睁不开。
季节转换流感频发许多老人都没挨过这个冬天,殡仪馆上空从烟囱里冒出的黑烟持续从上午燃到了太阳落山。
她已经整整两个礼拜没有休息了,估计是眼底的黑眼圈太过于明显了,下班前老馆长终于发话让她这个周末休息。
原以为毕业工作了便会有大把的时间,体制里工作无外乎喝茶看报,所以学校签订意向的时候她在所有人不解的眼光中,想都没想的就报了名。
毕竟当时班里除了她也没几个是真的想毕业了从事这份工作的吧,结果哪成想呢?
她点开屏幕是小花笑得过分的脸,心里默默地叹了口气,这孩子已经到了上学年龄了,总归不能一直待在庙里。
小花很是聪慧,还未入学便识得不少字,不复杂的书基本也都能自己阅读,一手毛笔字也写得好,只是一直不乐意开口说话。
山上的老师父看过没问题,省城的大医院检查声带发育也是完全没有问题的。
后来看了心理医生,说也许是小时候有过什么刺激性的行为导致的应激反应,慢慢地长大后应该会好起来。
或许是看见了妈妈走时候的样子,但是那时候的小花还小,那些记忆还能留存吗?
这些年她在外上学,还真得亏了释延君又当爹当妈的,想来他一个脱离世俗的人要做好这些事不太容易。
这两年寺庙名声在外,来来往往的信徒与日俱增的也是忙碌不堪,没道理让他再去操心孩子,上学的事也要安排了,总归是要多跟同龄人一起。
手机提醒一条来自潇潇的微信息,她未点开内容只是随意一瞥,杨庭牧回来了,后面是一大串表情包。
啪的一声手机瞬间掉落在地板上。
她抓过茶几上的水杯,猛地灌了一大口,晨起装的茶水早已凉透,突来的刺激让她忍不住用力地咳嗽起来,直到身体里的力气好似都被抽走,才停了下来。
她抬手揉揉有些酸涩的眼睛,才发现手心里一片湿润。
已经有多久没有听过这个名字了,久到了她都快忘了原来还有这么个人曾经在她的生命里存在过,一起从孩童到少年,然后消失得无影无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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