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方回过神来,她疲惫地摆了摆手。
“都下去吧,让哀家一个人静会儿。”
窸窸窣窣的脚步声,都渐渐走远后。
她再不必掩饰什么,自嘲一笑。
戴着镂金菱花嵌翡翠护甲的手,小心擦去脸颊上的湿意,又恢复往日里的雍容华贵。
只是望着这偌大、没有人间烟火气的宫殿,老妇人幽幽叹了口气。
做人啊,还是不能既要又要。
否则,唯徒伤悲尔......
昔年,老淮王被发配至交州,对先帝的底层意思,一无所知。
且交州也非颐养天年的安逸之所,同幽州极北之地一般。
自多朝以前,便一直是流放之地,四季闷热,又多虫鼠蛇蚁,地理志称之为‘岭南。’
她自见不得丈夫每日郁郁寡欢,他应如记忆里的模样,是温文尔雅,受万人追捧的皇长孙。
再者,以楚天辰的狠毒手段,对其他王爷都赶尽杀绝,又怎会放过曾为皇长孙的淮王?
既,‘朝廷的淮王’没有兵权,可驻守南疆的季家,却手握重兵。
所以,她设计,让季太妃入了王府为侧妃,继而让珩儿,养在她的膝下。
以当时季家权势,季太妃便是嫁京都任一高门大户,都是使的。
可到头来,却仅为一不受待见的淮王侧妃......
好在季家门风清正,教导出来的儿女,皆为人中翘楚,品行俱佳。
刚入府头两年,季太妃并无身孕,将珩儿亦是视为己出。
逢其生病之时,更是衣不解带,亲自照顾。
到后来楚蓁出生,也未对楚珩减少半分疼爱。
因着楚季两家,这层联姻的关系,楚珩方能与季平君,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直至景元年间,得知楚珩欲图不轨之心,季家二话不说,直接跟着掀杆而起,反了楚天辰。
太后脑中记忆,如雪崩般散去。
她忍不住再次叹息,目光落在不远处,熊熊燃烧的铜制火盆上。
炭烧得赤红,偶有果木的清香,缓缓弥漫开来,并无半点熏人的烟雾。
珩儿这孩子,心肠就像他爹一样,都是极软的。
哪怕,幼时并不得她喜爱,登基后,也未少她半点吃穿用度。
凡逢贡品入宫,她与太妃之处,必不可少。
之后再分于皇后、在京的瑞王、楚蓁、太师,就连臣子江陵侯那也要让人送一份去。
若是份量少的,一圈分下来,留给他自己的,不是所剩不多,就是些歪瓜裂枣货。
她是做母亲的,哪会真的不心疼自己孩子。
当年为图季家兵权,也是没法子的事。
可如今,珩儿已是大权在握,兵权也非季家一家独掌。
她不也想着,一个孩子到底太少了些。
且自古以来,后宫与朝廷密不可分,乃君王平衡之手段。
多宠信别的女子,亦可多几个孩子,也能笼络、或间接打压朝中大臣。
如今,太子年岁还小,而皇后却年事已高,再生产,恐有性命之忧。
这......万一太子不慎夭折了。
总不能真如传言一般,从楚琛那过继一个......
当然,最重要的是谨防季家,有一日知晓事情真相,会翻脸,多生动荡。
思及此,太后又开始头疼,她伸手,揉着发疼的太阳穴。
罢了,儿孙自有儿孙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