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西沉。
被抓壮丁的司远道,终于带着兄妹二人回府。
老者靠在车壁上,闭目养神。
唯有不时转动的眼珠,透露着主人的大脑依旧在高速运转。
自马车进入主街中,从纱窗向外瞧了一瞧。
其街市之萧条,人烟之稀少,与往日喧闹大有不同。
想来也是,自巡抚抵达临沅数日。
已有不少人被拉去菜市口砍了头,至今血迹犹在。
城中不论考生亦或者普通老百姓,均是大门紧闭,在家中学起了闺阁女子的做派。
谢玉衡放下车帷,长长呼出一口浊气。
一将功成万骨枯。
科举,何尝不是另一种不见刀光剑影的战争。
司远道不知何时睁开了眼,笑道:“你素来是个爱热闹的,可是觉得无趣了?”
谢明礼翻阅书籍的手指亦是一顿,目光落在小童身上。
“那倒没有,今日听了许大人讲的故事,收获颇多。”
谢玉衡温言作答,只心中有千万种猜测,却不便宣之于口。
......
譬如:若祝道卿真如她猜想那般,最初便是楚天辰安排的钉子。
弄死后,编撰一番故事,人人传颂祝道卿明辨是非,忠君为主。
亦,可显当今陛下乃民心所向。
只是,这便是她极其不喜的。
何需冠以徐月明之名,罪祸皆因女子而起。
与夏之妹喜,商之妲己,周之褒姒,唐之玉环又有何异?
世上哪来那么多痴情种子,何况是在权力至上的古代。
祝道卿所为违背人性,不合常理。
综上种种不过是她的推断,具体如何需入朝廷后。
方能缓解细推,揭开迷雾背后的真实风景。
车轮滚过一处不太平坦的青石板路,马车内众人猝不及防都被颠了一下。
司远道笑眯眯,摸着山羊胡子不说话。
什么伉俪情深。
左右不过是上京里那些'稀缺'笔杆子,捏造出来的故事。
都酸掉牙了,前言不搭后语的。
祝道卿的良心,早就被狗吃到了肚子里,渣滓都不剩。
谢明礼在外跑了大半天,潦草吃了两杯茶就算午饭,自是不知什么许大人的故事。
青衣少年亦有不解之处:“既然大人可在外担任官职,当时为何直接要辞官。”
相处一年有余,司大人的事,也知道了个七七八八。
“老夫也没想到陛下,直接同意辞官了。”
此乃为人处世之道,先提出一个对方不可能接受的请求,进而达成自己的真实目的。
司远道大笑两声,伸手欲拿一块酥油雪糕。
谢玉衡小手挡住食盒,正色提醒道:“先生,你适才摸了胡子没洗手。”
小老头吹胡子瞪眼,道:“这......不干不净吃了没病。”
夭寿了,徒弟管起师父了!
谢玉衡坚定摇头,一老一小在马车内,比起谁眼睛大来。
谢明礼清俊的脸上染上笑意,握拳掩唇轻咳一声,继续翻阅手中书籍。
......
院试前一日,正好亦是二哥谢明诚休沐之日。
难得的临近午时才至谢府,谢明礼还忧心傻狍子弟弟,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小玉衡!”
谢明诚大步走进正厅,把在街市上买的茶果点心往桌上一放。
拉着处于懵圈状态的谢玉衡出了院子,直到确定周围没人。
谢明诚才从袖袋里拿出一个平安符,递给谢玉衡。鬼鬼祟祟的道:
“咱不兴学那些,心术不正的勾搭学政。”
“嘿嘿,不过这符是我找高僧开过光的。”
“多谢二哥,玉衡很喜欢。”
谢玉衡笑着接过平安符,摩挲着符四周边缘的祥云花纹。
细看之下,此符和街边小贩售卖的,没啥两样......
毕竟是二哥的一片赤子之心,她定好好存放。
谢明诚挠挠头,嘿嘿傻笑两声。
还是玉衡妹妹最好了,就算给根草她也喜欢。
少年想到了什么,抿了抿唇。
谢明诚小声道:“你莫要给自己太大压力,考不上小三元也没啥。”
“二哥放心好了,玉衡不在乎身外之名。”
谢玉衡伸手摘下谢明诚头发上,不知哪沾来的一截干草。
谢明诚不好意思的晃了晃头,眼睛谨慎的往四周看了看。
手竖着,遮挡住唇形。
道:“不过,二哥给你找了个关系,一定保你院试取得好成绩。”
“就算是皇上也要给几分薄面。”
谢玉衡歪头,满脑门问号,什么人背景这么硬。
太后?
这是她二哥能接触到的?
红衣小童疑惑问道:“谁啊?”
谢明诚故作深沉,学着大哥往日的样子,轻咳一声,压低了声音道:
“文殊菩萨。”
谢玉衡:......
怎么能不算皇上也要给几分薄面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