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宫述闻言,未即时作答,远处的视线收回后,他垂眸捋袂。
抖了抖薄如蝉翼轻盈的袖袍,缓缓才转身。
闲神瞧着带刀壮汉摩手搓脚的激动又紧张的模样,南宫述道:
“大统领稍安勿躁,你想见的人自然也是想见你的,但不是现在。”
“那要何时?”苏涉问,浑厚的嗓音微颤,略显着急。
“何时……”南宫述沉吟不决,侧开身,仰目望向碧蓝如洗的天。
耀眼的赤轮当空悬挂,洒下灼肤的烫气。
“瞧这天时,熬人得很,下脚的地儿都没有!如不如大统领想说的‘遍地是非’?”
知他话中有话,苏涉却理解不透,转着眼瞳想了想,又追随他的目光去看天上明晃晃的太阳,沉默不言。
少顷后,南宫述自我阐明:“这般烧灼的光景下,哪个三更游荡的鬼敢出来照一面?你且先做好自己分内之事,待世道清明,有的是机会与故友相聚欢谈。”
此话在旁人听来似乎很合理,但苏涉总觉隐含深意。
心想他会不会是在用祁鸣牵制他、控制他?
斟酌许久后,他还是将心底里一个自认为极重要的疑惑问出:“自今日见了殿下,末将心中便一直有个疑问,还望殿下能解惑一二。”
南宫述眼底蕴着层阴戾的谑笑,却语气平和地道:“大统领请说。”
苏涉:“除却上一次因误会冒犯殿下时讲过几句话外,今日才算是你我间的第一次交谈,末将不解的是,您今日与我所言皆是重罪,甚至是死罪,您就不怕我……为何不防着我?为何会对我如此坦诚?”
南宫述:“若我说初识如敌,再识如故,大统领一定会觉得小王是个虚伪之人……”
“王爷言重。末将岂敢。”苏涉及时解释。
南宫述道:“……抛开心中真实感想来讲,那只能说我无死罪,只有活罪,无所畏惧。且我信大统领是个正道人,做不出背后捅人刀子的事。”
忽然他发笑,“再说了,若论罪,今日大统领说过的话可不比我罪轻!”
“……”苏涉哑口不辩。
南宫述说得没错,他方才议论皇上的那些话若被人听了再传出去,决然逃不过一死。
“说来恐怕要让殿下见笑,自我见到今日的您,总觉得您整个人与平时很不一样,仿佛外间那些个流言与眼前的您根本无一点关系。
也不知是为何,我竟会无来由的信任您!愿意与您谈论这么多事。真的就有种您说的‘初识如敌,再识如故’的感觉。”
苏涉挠颈,迷迷糊糊地道。
苏涉看不见的地方,可见南宫述的唇角挑起,露出半边月牙般皓白的齿,笑中有三分得意,两分邪魅及一丝玩味。
敛了色回身,他神色淡淡地看着苏涉,道:“不知为何?难道我看起来不值得信?还是说大统领觉得你眼前的我是在做戏?”
声音磁性幽远,如神明吟召。
“不,不是。是我失言。”苏涉“咚”地下跪,抱拳赔罪,“殿下龙章凤姿,霁月光风,能与殿下对饮畅谈是在下莫大的殊荣,怎敢怀疑您的品格。”
往四下扫量一眼,南宫述扶将起他,道:“大统领莫跪,当心叫人瞧见了以为你我有何不正当往来。
你勿须多虑,之所以在如此短暂的时间里就向你掏心掏肺,一来是因我就将离京,有些事若现在不说,怕再无相谈的机会。
二来,我知大统领有心结未得解,必定日夜难眠,若能早一日告知你真相,你心里也能舒坦些。
不让你现在见祁大哥,主要是因他如今已非你认识的那个卓尔不群的将才英雄,届时你若因此事影响了伴君的状态,不知那位会如何揣想你。
你也知眼下时局不稳,人人自危,像大统领这样手握重兵的人更要谨言慎行,否则踏错一步……万劫不复!”
谆谆温言渗入壮汉耳里之际,一股阔别已久的暖流缓缓沁进心腑,上一次有这种感受是祁鸣救他那回,那时的他不知如何形容此种没有拥抱和眼泪的感动。
流水经年,辗转人生已过半,他恍然理解了。
——那是一种生命有人看见,痛痒被人在乎的于他人而言无足轻重,对他来说却珍贵万分的关于生命的体悟。
因为祁鸣、因为得南宫述诚心相待,也因为南宫述就将远离权利的中心,没有需要拉拢势力的嫌疑,苏涉对他的好感急剧上升。
为了感谢他告诉自己如此多事,苏涉真心诚意地问:“殿下临世至今从未离开过京都城,如今一去三千里,在京或多或少也有些牵挂。
末将别的没有,惟一双手脚还堪用,您若有需要,尽管开口便是,能力之内,在所不辞。”
南宫述清浅一笑,眼里流露出欣然神色,同时感慰自己没有看错人。
既然他诚心想为自己做点事,南宫述也不同他谦虚。
遂道:“说来可笑,浑浑噩噩小半生,回头一看竟是没几个可牵挂的人。认真一想,似乎只有母妃……和云安世子能教我牵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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