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旻的目光缓缓上移:“小满懂强弱,知明暗,却安于柔顺温和,甘于隐于黑暗,朕倒是无颜在小满面前提及圣德之事了。”
魏宝珠敛下睫毛,将书本合了上来。
她转头看着他,没有说话。
这双黑湛湛的大眼睛极为漂亮,眼睫浓密卷翘,曾经盛满了灿烂的日光与娇媚,如今却空洞地不见半点情绪。
一窗之隔,她坐得靠窗,他身体又前倾着。
几乎是近在咫尺的距离,气息纠缠。
祁旻试图从她眼睛里寻到恨意与憎恶,哪怕是这样激烈的情绪,也比死水般的冷漠好。
好一会儿,他才放弃似的站直了身子:“明日,朕可能来同小满一道用午膳?”
魏宝珠道:“皇上自己决定便好。”
祁旻薄唇渐渐抿起。
明知她一定是不愿见到自己的,可得到这样一个模棱两可的回答,他却依旧选择了自欺欺人:“那明日巳时三刻,朕就过来了?”
这一次,魏宝珠没有再回答。
祁旻抬手,慢慢关了窗子。
他没有立刻离开,而是站在原地看着。
果然,片刻后那身影就离开了窗前,而后下一瞬,寝殿里的灯熄灭了。
那一刻,殿内女子的心如死灰,那样真切地传递到了他身上。
像一片极薄的雪花,触肤即溶,留下的冷冽凉意却是转瞬间传遍四肢百骸,久久难以消散。
……
皇上这样明目张胆地将‘已故’的妃嫔接回宫中,俨然已经丝毫不掩饰自己的意图了。
汤有慧这两日总是精神恍惚。
母族同皇上关系断崖式僵化,皇上同谢龛走得极近,明里暗里已经对各大世家有了动作。
朝中不少家族中的官吏已经被革职查办了。
她握着手中的象牙梳,瞧着铜镜中心神不宁的自己,深知这样下去,莫说是她的皇后之位不保,闹不好,怕是连命都要搭上。
而这之中,长公主祁桑是关键。
可哪怕长公主经常来宫中,身边也始终带着那个叫扶风的护卫,如今又身怀有孕,除了那扶风,更是多了四五名一瞧便不好招惹的护卫,如何能近她的身?
除非……
……
因魏贵人的事,兄长对自己的态度明显冷淡了许多,祁桑此次来送了些滋补身子的药膳,没说两句话就被赶出来了。
她揉揉眉心,对此头疼不已。
“长公主。”
远远地,有人叫了自己一声。
祁桑挑眉,看着自打成为皇后之后便眼高于顶,不怎么将任何人都放在眼里的皇后,几步走下台阶:“好巧,皇嫂也来给皇上送吃食?”
汤有慧摇摇头:“这两日,我们哪里敢随便去打搅皇上,听说这魏姑娘自打入宫后便一直郁郁寡欢,从不踏出握椒宫一步,连对皇上都是冷言冷语,皇上心情不好,本宫也是跟着心焦。”
她一提起魏宝珠,祁桑就忍不住心虚不已。
拆人姻缘,是要折大寿的。
那夜的事,她做得实在不齿,明知会毁了她后半生的幸福,却依旧为了一己私利做了。
这件事情,同当初谢龛在大理寺狱做的有什么不同吗?
若她是魏宝珠,恐怕再见面,一刀砍死她的心情都有了。
“本宫想去握椒宫宽慰魏姑娘一二,又担心旁人误以为本宫是去立威的,便想请长公主一同前往,毕竟……皇上身子不好,早日解开皇上心结,本宫也不算白担了个中宫皇后的名号。”
祁桑没说话。
她这番话,她是一个字都不相信的。
如今兄长同几大世家闹得难看,她自身难保,哪里会有心思惦记兄长的身体,更何况是撮合兄长跟魏宝珠。
但想到她既是起了这个心思,她去不去,她恐怕都是要过去一趟的。
这女人心思极深,上次那条毒蛇的事,还不好说究竟是那淑妃的手笔还是她的。
这么想着,她便微微一笑:“既是如此,那便一道过去吧。”
过去的时候,魏宝珠正在院子里修剪一盆茶花,穿的不似平日里漂亮的颜色,而是一套青色的裙衫,长发也只松松挽起,以一根木簪别于脑后。
不像是后宫中争奇斗艳的得宠妃子,倒更像是要遁入空门的清修尼姑。
只一眼,祁桑心头就似被一只手狠狠抓了一下似的疼了一下。
她如今本该在汤汤小镇,陪着她纯良憨厚的夫君,过她平静温和的小日子的。
如今却被他们兄妹联手逼入后宫,被囚于这一方天地间,再不能自由片刻。
见她们进来,魏宝珠便放下了手中的剪刀,起身规规矩矩地行礼。
汤有慧笑道:“妹妹不必多礼,去年一别匆匆,都未能同妹妹说上几句话,淑妃妹妹曾多有刁难,本宫也已替妹妹责罚过了,还望妹妹不要往心里去。”
她说着,从身后婢女手中接过来一个小臂长的红木盒子:“这是当初入宫时皇上赏的,这珠玉步摇最适合妹妹了。”
说着,当着祁桑的面打开来,大有心中坦荡,不怕任何查验的意思。
得此名贵上赏赐